“要不,你去皇上面前求一求,昔日他也寵過你,興許你往皇上跟前一跪,他就心軟了呢?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我瞧著你這幾日,清瘦了不少。”淑妃握住她白皙柔荑,眸底流露出濃濃的心疼。
“若圣意已決,豈有轉圜之地。”
阮薇頷首,恭謹之下面色如常,仿佛那塌天禍事與她無關。
淑妃深深嘆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想開些,目前只是在商議,尚未出兵,最后未必是那樣的結果。”
阮薇道:“是啊,未必。”
雖說未必,可提出攻打垌樓的是徐太尉,這朝堂之上徐太尉本就如日中天,徐太尉之女徐穎成了貴妃,又得隆寵,徐家昌盛空前,百官趨炎附勢得緊。
淑妃見她興致缺缺回話敷衍,看也看過她了,能勸的也勸了,不便久留,自行離去。
阮薇望向窗外的君焦,片刻失神。
初入宮時豆蔻年華,初次侍寢后備蒙圣寵,短短半年便封嬪位,皇上還親手為她栽下了她故鄉的君焦。
他說,薇薇一笑殷似火,恰如君焦濕紅妝。
好景不長,自穎貴妃入宮之后,阮薇就再沒承寵的機會。
穎貴妃倒也不是不讓皇上留宿別處,只是她阮薇不行。
因她阮薇是垌樓國獻給啟元圣上的公主。
而那穎貴妃的長兄,便是死在垌樓王宮之中。
有兩回皇上是要過來阮薇這里的,每每這時,穎貴妃便總有事兒把皇上叫過去。
如今,朝堂之上眾臣為這事爭論的厲害,有少部分臣子認為出師無名乃大忌。
啟元強,垌樓弱,這場仗兵馬未行,氣勢上垌樓已輸了一半。
一旦垌樓覆滅,她就成了亡國公主,在敵國茍合取容卑躬屈膝,甚至還得在仇人身下諂媚承歡,屆時她就是沒有尊嚴的茍且偷生之輩。
阮薇看著窗欞外亭亭玉立的君焦,隨手在妝匣子里拿了顆珍珠,把玩了一會兒,碾碎在指腹中。
連下了多日大雨,這會兒終于天晴。
阮薇去向皇后請安,皇后扶起她,大概是見她氣色不佳,溫聲道:“無論你母國如何,有本宮在,你不必過于憂心自暴自棄。”
除了穎貴妃,又有誰同她莫名過不去呢?
阮薇道:“娘娘放心,妾無事。”
皇后眼里是濃濃的憐惜,微微傾身,在她耳邊說:“你不必逞強,我知你心境如何,皇上待我娘家何嘗不涼薄?”
阮薇倒是沒料到,皇后竟敢說這話,一時間有些錯愕。
“他為太子之時,多次遭人擠兌陷害,無我娘家鼎力相護,他未必能有登基之日。可后來呢?不過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罷了。”皇后說著,神色間有了恨意。
阮薇抬手扶住皇后的手腕,“您依然是皇后。”
皇后哼了聲:“他貶我父丞相之職,發配去荒涼之地做個閑官,我這個皇后不過是他怕世人指責他薄情寡義才留下的。”
阮薇聽著她情緒起伏越來越大,再次提醒,“娘娘還在中宮之位上,更不可自暴自棄。”
“皇上對誰都涼情薄幸,穎貴妃當她能例外呢,你看她如今盛寵,早晚也得摔下來。”
皇后激動起來便沒輕重,甩袖間,修長金甲刮過阮薇的手腕,留下一道淺淺割印。
阮薇是明白皇后心境的。
她大抵是心里委屈憋悶的久了,猛然有了相似遭遇的人,這才忍不住傾訴。
皇后的父親本是丞相,是徐太尉告發丞相嚴重瀆職,毀其仕途。皇后為父親喊過冤枉,皇上卻是一個字眼都聽不進。如今徐太尉又想對垌樓動手,在皇后眼里,她們同病相憐。
阮薇雙手垂下來,衣袖便落下遮住手腕。
她笑著說:“是啊,她得摔下來。娘娘,可愿陪妾去御花園里走走?”
久雨初晴,大家伙兒都愛往外跑。
穎貴妃在這時候,必然要去御花園里坐一坐的。
本聊得好好的,有說有笑遙遙望見穎貴妃那浩浩蕩蕩的架勢,大伙兒都沒了興致。
“散了吧?”淑妃提議。
以往這時候,穎貴妃瞧見她們七八位嬪妃和皇后在一塊兒,必要擠進來一通酸言酸語的顯擺,讓人恨不得今日沒來過這處。
“散了。”
皇后一聲令下,眾人來不及散去,穎貴妃就朝她們這邊看了過來。
“喲,這么多人?別走啊。”
穎貴妃盈盈上涼亭,給皇后淺淺一禮,不等皇后開口,便極自在的,坐在了皇后身旁。
皇后瞧不上她,也沒給她多客套,只瞥了她一眼。
穎貴妃目光飄過眾人,落在了阮薇身上。
她唇角揚起,不急不緩道:“先帝時有位外邦公主嫁入我朝,后來母國滅亡她懸梁自盡。這位公主叫什么來著?”
旁人都沉默不語。
阮薇道:“回貴妃,這位公主名為靳瀾,先帝時封為靳妃。”
穎貴妃笑著說:“你覺得她如何?”
眾人都聽得明白,這哪是探討前塵往事,只不過想過靳妃剛烈,隨母國亡,要她效仿。
阮薇道:“妾以為,即入啟元,生死便為啟元之人,不應為外邦之事自擾。”
穎貴妃嗤笑:“茍且偷生之輩,向來伶牙俐齒。”
“宮中自戕為大晦,貴妃難不成提倡這般不吉之舉?”
阮薇回懟過去,皇后有些意外,眾嬪妃也很意外,難以置信的目光皆落在阮薇一人身上。
雖說皇后為尊,可皇后上頭還有皇帝,有皇帝的寵愛,穎貴妃再如何囂張跋扈都是情理之中。品階低的妃子即使弄出了人命,也就不了了之。
以阮薇眼下的境遇,應該藏首掩尾才對。
穎貴妃當眾失了顏面,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一巴掌扇過去。
“賤人,跟本宮頂嘴?”
阮薇挨了一耳光,雪白的臉頰登時泛紅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別正臉來,抬起下巴,唇角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娘娘想要妾如何作答?”
這話沒問題,可這眉眼揚起的姿態卻是實打實的挑釁。
穎貴妃卸下護甲,更重一耳光甩在她臉上。
“本宮怎么說,你便怎么聽著。”
阮薇嘴里有了腥味,唇角的笑意卻越濃。
穎貴妃會卸護甲,也是怕傷了臉,她到底是有所顧忌的。
只是這一巴掌下去,穎貴妃并未解氣,手再次揚起。
皇后出聲呵止:“夠了,阮嬪何錯之有?”
穎貴妃手是收回了,嘴上仍不罷休。
“皇后是該維持后宮,可皇后更是啟元國母,如何能向著敵國妖孽?皇后莫非與垌樓有何牽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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