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繼昌聲音暗啞:“我陪你走最后一段路。”
宴青凌笑出來眼淚。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于繼昌,戲演到這里就夠了,再演就過了。”
于繼昌看著她,啞聲道:“青凌,你慣以虛情假意示人,便也不肯信他人對你的真心。從二十年前你就視我為仇人,又如何肯承認……我后來沒有再對不起你的地方。”
宴青凌覺得在宮道同他爭吵不好,便加快腳步走出皇宮。
到了宮外,找了個僻靜之處,宴青凌停步面對他。
“你不要以為如今這樣惺惺作態,我就不會恨你了。我告訴你,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清。。”
“還不清。”于繼昌不狡辯,認可了她的話,“所以你恨我,恨到自欺欺人的地步,瑞兒是我的孩子,你卻把他當成夏定逸的養。”
宴青凌臉色更難看了,她瞪直了眼,就這么死死看著他。
于繼昌苦笑:“我也就順著你的意,我少看他幾眼,你就會多疼他一點。但是青凌……夏定逸陪你演,我也陪你演,可事實上你誰也騙不過。”
宴青凌的手就這么掐住了他的脖子。
“閉嘴,你閉嘴!”
可她的人在顫抖,手也使不上勁,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傷害。
于繼昌繼續道:“你心里清楚,宴家與我是姻親,我如何做出這樣自折羽翼的事來。所以你恨自己愛上我這樣一個無能,護不住你父母的人,便給我按上一個,為了丹陽做盡喪盡天良之事的罪名,你好恨得理所當然。”
仁宏皇帝非要讓他來呈那本奏折,也正是因為他跟宴家是姻親。
若他有半點違背,下一個折的就是他了。
宴青凌的手一直在顫抖,她搖頭,
否認他說的話。
“滾!”
于繼昌是不可能滾的。
他道:“我說陪你最后一段路,
是從生到死。把那個人交給閨女的時候我就想好了,
要跟你一起下黃泉的。到地下,我給岳父岳母賠罪去。”
宴青凌眼前都模糊了,她抹了把眼淚,
用力推他胸膛,把他往后推了一步。
“你不配跟我一起上刑臺,
我的血跟你的混在一起,
我想到那個場面就惡心。”
于繼昌也很固執己見,
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茍活,就仍然跟在她身后。
又過了一段路,
宴青凌轉身手指著他鼻子,尖銳道:“閨女準備好了喪母,可她沒有準備好喪父。瑞兒也還不大,
沒有成親,
閨女那么忙顧不上他。你必須把兩個孩子照顧好。”
“于繼昌,
你給我活下去,
只要你還宴家榮耀,我在地下原諒你。”
于繼昌卻說:“我把你送上刑臺,
瑞兒也不會原諒我。本身包庇也是同罪。青凌,我也該死。”
宴青凌看著他態度中的堅決,那根手指無力的垂了下來。
她從來以為于繼昌對她只有愧疚,
卻不知這種愧疚,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
他真的太重情義,
太認死理,太固執。
好一會兒后,
她說:“如果我告訴你,當初我根本沒有被強暴呢?”
于繼昌滄桑的雙眸一怔。
宴青凌笑了起來:“丹陽本意也就是羞辱我一下,
那些人動手動腳看我守宮砂,卻不敢真正傷害我。以至于后來她也認為,她找的人真的對我做了那種事……但事實上,并沒有。”
于繼昌整個人僵在那里,連同瞳孔都化石一般定在了那里。
“你去問江御啊,江御什么都知道。你錯怪了丹陽二十多年,憐惜了我二十多年,
其實你的丹陽從來都是個色厲內荏的,她放盡狠話,丑態畢露,而我受盡委屈,
忍氣吞聲。”
于繼昌僵硬的搖了搖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質問丹陽的時候,丹陽默認了的……
宴青凌變本加厲的繼續說:“我和你恩愛也不過是為了逼瘋丹陽,那個女人把你看得太重。而我恨她讓人綁了我,哪怕只是動手動腳,對于我來說依然是奇恥大辱,是噩夢,我必要她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她也是金枝玉葉,從小錦衣玉食被人伺候著,嬌養著長大,卻被人扯開衣服看那一點朱砂。
她總不能忍了,當作什么也沒發生,自然是要變本加厲還的。
一個耳光帶著疾風而來,重重打在她臉上。
她耳朵里嗡嗡作響,臉頰也麻木了,嘴里涌出咸腥味。
宴青凌吞咽了下去。
她也知道從這一刻起,于繼昌不僅不會再覺得虧欠她,要陪她去死,只會恨透了她這個蛇蝎毒婦。
殘害百姓他都原諒了,
陷害丹陽他卻不能原諒。
接下來去大理寺的路她就一個人走了,
于繼昌再沒有跟上來。
畢竟是丞相夫人,于太后的母親,大理寺迎了于夫人進來,卻不敢動她,甚至不敢關押,讓收拾了間廂房住著。
隨后,大理寺卿蘇茂求見了于太后,問了此事該如何處置。
于初夢道:“依律處置。”
蘇茂大概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住良久,最后磕了個頭,再起身告退。
他一走,于初夢身子發軟,頭重腳輕的,緩緩倒下來趴在案牘上。
蘇茂走出勤政殿,宮道上碰到于繼昌,趕緊禮道:“于大人,卑職是為了于夫人的來打擾太后娘娘的……”
“蘇大人,”于繼昌對他說,“我夫人事出有因,并非十惡不赦之輩,還請善待我夫人。”
蘇茂再次愣住。
在他的印象中,于相是鐵面無私的,哪怕沾了點關系的親戚,犯了錯他照樣收拾不誤。
而太后是個女人,照道理會更心軟一些。
可沒想到,讓他“按律處置”的是太后,讓他“善待”的卻是于丞相。
蘇茂這下子就很難辦了,小心翼翼的說:“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于繼昌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用肯定的口吻道:“我夫人一屆女流之輩,能干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來,定是有奸人挑唆所致。”
蘇茂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順著他意,道:“卑職一定揪出挑唆于夫人的奸人,在此之前,斷不會輕易對于夫人做出處置的。”
這個奸人到底存不存在,多久能被揪出,或者永遠都揪不出,這些就不得而知。
于繼昌對他點了點頭。
“若是太后下令賜死,你來給我報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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