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公主!公主!”樂安公主的侍女六出在宮里跑得飛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叫著。
“何事?大呼小叫的,規矩呢?”樂安公主也不抬頭,仍做著手里的活計,那是一片黑衣的衣角,她正在衣角繡著云紋。
“公主,公主!”六出終于跑到了宇文樂安面前,氣都沒有理順就說道:“回來了,回來了!”
“誰回來了?”宇文樂安停了手,將衣角拿得遠了些,看看金線針腳是否緊密。
“嘯郡王回來了。”六出眼里都是笑意,“剛才我替公主送糕到皇上那兒,出門時遠遠看見十王爺領著嘯郡王進宮了!”
“可看清了?”宇文樂安手抖得針都拿不穩了,忙問。
“看清了!嘯郡王那身量,咱們冽國有幾人?還有那雪袍,正是您在他臨行前做的那身灰狐貍毛的。”
“總算是完完整整回來了。”宇文樂安將心按在胸口,眼淚也滴了下來。
“快別哭了,眼哭腫了就不美了,一會他準來看您。”六出看到她掉眼淚,忙摸了帕子去擦。
宇文樂安是冽國的公主,她靜雅婉如,如美玉般溫潤。總是著一身雪白的衣裙,身姿窈窕。自己生長在雪域,皮膚白到如月光一般,她平時素愛自己的長發,打理得非常好,那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光滑潤澤。嘯郡王最愛她的長發,曾多次贊美過。
聽到這話,她立即起身去換了身衣服,雖然還是白色,但是這一件有些隱隱的牡丹花紋,頭上的步搖也換成了釵,因為尉遲嘯最不愛聽步搖的響聲,覺得吵,所以每次見他,宇文樂安都是一支步搖都不戴,手上的鐲子也至多一只,不多戴也就不會碰得“鐺鐺”響了。其實這步搖吵不吵關鍵得看誰戴,月九幽戴著滿頭步搖在他周圍搖頭晃腦,他也不曾覺得吵。
打扮好了,宇文樂安又在房里煮了熱水,備了“青枝”,就等他來了再煮給他喝。不知道用過飯沒有,想起來,又立即讓六出去膳房里去備下他愛吃的小菜和酒。
可是,等了幾個時辰也沒有等到尉遲嘯的人。再讓六出去打聽時,才知道,他和皇上談完正事,已經和十王爺出宮回府里去了。宇文樂安很失落,還沒有見著呢!不過,很快應該就能見著了。那時,正好做完這新身衣給他,她的手摸上桌面的墨色錦衣。
尉遲嘯想著進了一趟宮,還是去瞧瞧宇文樂安,但是十王爺阻止了,他說:“未成婚前不要見了,這是規矩。”
今天尉遲嘯走后,宇文定就已經派人送來東西過來,她看到才寬了心。因為宇文定給她送的是制好的成親禮服,現在就正掛在她的屋內。她睡不著,是高興得睡不著,等了這許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天,能讓他做自己的駙馬,以后便能與他日夜相守了。她伸手摸過這身大紅的禮服,有金色絲線繡的鳳,這針法是皇上請最好的銹工拿黃金絲線一點點繡上去的,還有一應首飾,都是十王爺讓人在燁國制好帶回來的,看起來十分華麗,襯得起她的公主身份。
看來他這次是專程為了二人的婚事回來的,樂安想道。
他此次回來,確實正是為了他與這宇文樂安的婚事,此事是無論如何也推不脫了,一來二人年紀也大了,再沒有推脫的理由,二來是大事將近,這是一早與冽國皇上宇文定約定好的,要在起事前完成婚事。
雖然,這尉遲嘯是作為十王爺的養子身份養在王爺府里,但皇上宇文定是喜歡他的,從小也很看中,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按照皇子的規格給他,皇宮更是進出自如,這在冽國其他郡王可是比不了的。而且,為了他的大業,給予了最大的支持。宇文定沒有任何要求,只要求他娶公主這一件。并且說,他將來若成,則女兒是王后;若不成,他為尉遲嘯做的這些還是無怨無悔,尉遲嘯還是冽國的駙馬,冽國永遠會護他周全,若那蕭越不給活路,他便舉國對抗之。
這事兒尉遲嘯從小應下了。那時候的他一心只有天下,沒有兒女私情,他知道自己將為帝王,這婚事就已是政事,與冽國公主聯姻也就是有了冽國作為后盾,與上官家聯姻也為成事奠定了基礎。而且,這宇文樂安知書識禮,寬厚溫雅,頗有母儀天下的風范,很是適合做將來的王后。
而且對于男人來說,這宇文樂安絕對是美的,無論樣貌、還是身段、還是氣質,但是他就是愛不起來,甚至談不上喜歡,樂安對于他來說就是親人一樣,可樂安對他有心他也是知道的。成親了以后要如何面對她還真是覺得有點尷尬。
至于那上官琬琰更是不用談了,他與她見過一面,當時還是個孩子,根本談不上男女之情,娶她倒還可以再等些時日,至少得等她長開吧,上官大人也真是著急了些。
可是,他沒有想到,他識得月九幽的時候也才十四歲,月九幽才十二歲,但是怎么就能有那男女之情呢?以至于五年都念念不忘!以至于再見面時就能掏心掏肺地愛著對方,至死不渝。這就是所謂的愛與不愛,與美丑、與年紀都無關。
當他接到十王爺的信時,其實沒有拆開看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十王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事情,他很怕尉遲嘯一到燁國也就再也不回來了。此時得知尉遲嘯到了落雪城,就立即和宇文定商量,修書將他喚了回來,也是想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冽國對于尉遲嘯這么大的恩惠,且不說作為將來的一國之君必要守約,就是個普通人,這樣的恩也當涌泉相報。所以一接到信,他就立即趕了回來,宇文定和十王爺才放下心來。
這本是非常高興的事,現在對于蕭璀也好,尉遲嘯也罷,都是非常沉重卻又不得不為之的事。
在宮里,沒有談別的事情,就光談了這一樣事,很顯然兩位父親全都已經安排好了,他只需換上衣服坐在那里當新郎就好了。他也知道這次肯定是跑不掉,得成了親才能走。
從宮里回來,又陪十王爺用了飯,還陪著說了半天話,裝作哈欠連天才被十王爺放走。
蕭璀臉色凝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鳳漓立即去關院子門,宇凰則將他的雪披取下來掛好,遞上了一杯茶。二人看他的臉色,什么話也不敢說,也不敢問,都只默默在他身邊服伺。這二人自幾歲起就與他一起生活在冽國,對他實在太過于了解了。雖說是主仆,但情宜早就勝過主仆了。
“這回去要怎么辦啊!”還是蕭璀先開了口,他坐到榻邊,將腿伸直,任由宇凰幫他脫去靴子,他將腳放在火盆邊的皮毛腳墊子上,將杯里的剩下的幾滴茶倒在火盆邊,發出“呲呲”聲。
兩人不敢答話,心里也知道,你還能怎么辦,你死路一條。
“你們說我是不是死定了……”蕭璀接過宇凰的第二杯茶,“你們怎么不說話,她又不在這里。”
“主上,就沖你不帶她來,估計都死定了,還不要……還不要說回去就多了個王妃……”鳳漓先說。鳳漓說完,宇凰就馬上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不過,要我說,這男人嘛,何況是我們家主上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娶一個女人對吧!她得有這個氣度才行,以后……以后回了燁國,還有更多……”宇凰鼓起勇氣說道,這勇氣來自于她人不在冽國。
“你有本事當著她的面說嗎?”鳳漓忙問,就見宇凰使勁搖了搖頭。
蕭璀用手按著太陽穴,長嘆一口氣:“我感覺你們兩個一點忙都幫不上,砍了算了。”他感覺國事都不如這事兒頭疼。
“您不會砍我們,我們還是自己先想好回去的說詞,我們肯定是說我們兩人一點都不知情的,不然,她會砍死我們。”鳳漓最是怕月九幽,月九幽只拿眼瞪他,他就得哭。
“你們是這么沒有義氣的嗎?”蕭璀將茶杯一扔,又扶額嘆氣:“快點說說看,有什么法子能讓她沒有那么惱。”
“買點禮物哄哄,女娃兒就愛別人送禮物。”宇凰先說。
“她何時對禮物有過什么欲望?”蕭璀搖搖頭。
“公主肯定不能跟著去燁國,不然肯定死定了。”鳳漓也出主意道。鳳漓這個講得有理,蕭璀也是這樣想的,即使成了婚,也還是讓宇文樂安就待在冽國,帶著她還真是不方便,還是等成事了以后再接她。
想著想著,又是一聲長嘆。臨走時月九幽那張冷淡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
睡覺時,他褪去衣物,祼身站在長鏡前,肋下的那條疤痕仍顯得觸目驚心,他想起月九幽為了他醒著取骨,那是需要何等的勇氣。而如今自己卻要背叛她。他該如何解釋,如何面對她。也許,他不用解釋,因為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和走的那天一樣,選擇隱忍。
今天十王爺還帶他去看了駙馬府,那是皇上為他和公主準備的全新府邸,他們將在那里成親。十王爺和宇文定費盡了心思,把新府邸修得與燁國的規制一樣,他們是真心待他好。
可是這份愛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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