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三天,慢也不會超過一周。”霍朗淡淡道,看出司寧寧臉上暗藏的擔憂,他心里一陣愉悅,溫聲安撫道:“別擔心,只是去接一個人。”
“哎?”
司寧寧懵了一下。
接一個人?
只是接一個人?
司寧寧心里質疑聲音很大,抬頭與霍朗對視,
試圖從霍朗的眼眸中確認真假。
然而霍朗一雙桃花眸深邃含笑,里面除了倒映出此時她傻乎乎求證的模樣,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來。
司寧寧懊惱垂下腦袋,思索霍朗剛才說的話,覺得一定是霍朗為了讓她安心才故意那么說的。
雖然有小小的不平,但司寧寧也知道,霍朗工作上的事,
她沒立場插手。
于是,
只好順著霍朗的話頭說下去:“好吧,
那你早點回來。”
“你記得吧,前幾天你跟我說,等這件事忙完了,你還有話要跟我說,我一直都沒忘記……”司寧寧長睫垂下掩去眼尾水光,“你也別忘記了。”
怎么樣都好……
總之,請務必要平安回來。
司寧寧在心底輕聲呢喃。
“嗯。”霍朗在病房門口止步,將手里的東西交給司寧寧,“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不跟你進去了。”
“好。”
司寧寧應聲后,霍朗微微頷顎垂眸盯著司寧寧尖尖的下巴,口吻繾綣眷戀的囑咐:“莫北這兩天就會出院回去,他回去后,你就去粱院士那兒,
縣里人多眼雜,平時一個人不要亂走。”
默了默,霍朗又補充了一句,“尤其是天黑的時候。”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還能被人拐走不成?”司寧寧無奈反駁。
霍朗心說:那可不一定。
囑咐完,霍朗也沒急著走,就站在原地望著司寧寧。
終是司寧寧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鼓起勇氣抬頭,沖他朝氣粲然一笑,“你去吧!一路平安,我等你回來。”
“嗯。”
霍朗應聲點頭,司寧寧沖他擺手作出再見的動作,轉身抿住唇瓣先一步進了病房。
霍朗在病房門口駐足片刻,聽了幾句病房里傳出的模糊對話聲,微微吁出一口氣轉身下樓。
霍朗上車關上車門,單滿堂手搭在方向盤上,脖子幾乎一百八十度轉彎,回過頭來問道:“霍朗同志,咱們現在去哪兒?送你回黨委部門還是回公社生產隊?”
“去找粱院士。”
“粱院士?磚廠小巷那位嗎?”
“嗯。”霍朗沉聲應聲,彎弓眉蹙起,一雙桃花眸微微下壓看向窗外。
讓司寧寧一個人留在縣里霍朗有些不放心,如果可以,他希望粱院士能搭把手,
允許司寧寧過去叨擾幾天……
醫院里霍朗前腳剛走,司寧寧就拆了捆綁竹麻紙的麻繩,將白色那刀紙單獨拿出來。
“這紙行嗎?”司寧寧抽出一張紙遞給莫北。
莫北接過紙細致看了一圈,點點頭道:“行的。”
莫北手背上的針已經拔了,剛才用棉球壓了一會兒,針眼那塊基本看不見了。
現在拿到了紙,莫北琢磨折了幾道,將竹麻紙邊緣收起,只留中間一塊正方形區域等待迎接筆墨招待。
忙完這些,莫北抬頭看向司寧寧,伸手道:“筆?”
司寧寧有點心不在焉,聽莫北問起筆的事,她愣了愣,旋即手忙腳亂地開始翻找起來,“筆有買,就是還沒削,你等等我……”
“畫畫的筆和平時寫字的筆削法有點出入,我自己來吧。”
“唔……好吧。”
司寧寧猶疑了一下,最終把折疊小刀和鉛筆一起遞給莫北。
之后莫北削鉛筆,她就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凳子上看著。
說是看,其實就是眼睛盯著莫北手上的動作,實際思緒早就跑遠了。
莫北削好鉛筆,本來想問問司寧寧的想法,打算怎么畫,結果一偏頭就看見司寧寧撅唇蹙眉神游的模樣。
莫北頓了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拿過床頭書本墊在膝前,按照自己的想法,莫北握著鉛筆側向“簌簌”的在紙上虛虛勾勒出線條。
宋書瀚上完大號回來,莫北已經在紙上勾勒出幾只貓的草圖素描,他畫畫功夫了得,雖然是草圖,卻也能瞧出那栩栩如生靈動的勁頭。
宋書瀚深呼吸一口氣開口就要夸,莫北先一步有了動作,食指抵在唇間“噓”了一聲,下顎提點似的朝一側司寧寧的方向偏了偏。
宋書瀚掃了一眼瞬間會意,撓撓后腦勺把贊美憋了回去。
莫北很快畫好幾只貓,并將畫紙展開遞到司寧寧跟前。
司寧寧看到畫稿,瞟遠的心思在這一刻才收回,“你、你以前真的只畫建筑?這畫得也太好了吧?真好!”
“我剛才就想說來著,莫北不讓我說。”宋書瀚撇撇嘴,坐在莫北床邊另一側的凳子上直聳肩。
司寧寧偏頭看宋書瀚,莫北卻在這時出聲,“就這樣別動。”
“嗯?”
“啊?”
宋書瀚和司寧寧同時一愣,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這樣別動。”莫北沖司寧寧道,隨后轉頭看向宋書瀚,“再幫我拿一張紙。”
宋書瀚有點會過意來,莫北指了紙的方向,他立馬就過去拿了一張過來。
莫北如法炮制,像剛才那樣將紙張邊緣折起,只留中間部位墊在書本上,他手里側向握著鉛筆,偏頭看司寧寧道:“腦袋往我這里偏一偏,眼睛轉過來一點點……對,笑一笑。”
司寧寧一一照做,大概也明白莫北是將她當成了模特。
唇瓣勾起笑意的空檔,司寧寧盡可能不牽動唇瓣,從牙縫里模糊地擠出幾個字:“不是畫貓嗎?怎么突然畫起我了?”
對此,莫北給出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貓是你從院士那里帶回來的,平時你摸摸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這畫拿給院士,院士看你們感情好,心里也安心。”
好像也是?
司寧寧有點被莫北說服了,可沒維持動作多久,她又狐疑地問:“可是現在就我一個……難道先畫我,再把貓加上去?”
許是剛才一口氣說了太長一段話的緣故,莫北這回只輕輕“嗯”了一聲。
司寧寧有點茫然,不過為了不打擾到莫北,還是很努力地保持著姿勢。
也沒有等多久,大概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莫北就說“好了”。
司寧寧收起手上貓咪畫稿,好奇起身察看,卻見莫北膝前畫紙上只畫出模糊的人形輪廓,姿勢大概就是雙手捧著東西,側頭看“鏡頭”的姿勢。
“這就好了嗎?我以為你要對著司知青畫出臉什么的?”宋書瀚先一步開口,問出了司寧寧的疑惑。
“我記得她的模樣,就是第一次畫人體需要參考。”莫北道。
他這么一說,司寧寧也就明白了。
司寧寧指指紙上虛線人體手上捧著的小圓球道:“我剛才拿的是畫稿,你把畫稿的紙張改成了小圓圈,后續細畫是不是就會畫成貓?”
“嗯。”莫北頷首,肯定了司寧寧的推測。
一旁宋書瀚疑惑不解道:“既然知道要畫什么,為什么不直接畫出來?你這畫了圓圈,一會兒再改成貓,那不是越畫越臟?”
“這些都是虛線,痕跡很淡,回頭加上貓咪輪廓的時候,這些線即使沒被遮住,也會送去色塊較實的部分,讓貓咪看起來更加立體生動。”司寧寧解釋道。
司寧寧雖然不會畫畫,但是她會拍照,攝影方面的知識也曾了解過一些,再把話說回來,既然都會拍照了,還能不了解一些簡單的修圖嗎?
而畫畫、修圖以及拍照,里面其實有許多的共同點,比如陰影、打光、明暗面等等,這些東西里面都有一些干系。
“畫畫也有這么多將就?”宋書瀚有點不能理解。
“畫畫也是一種本事和技術,技術不同,將來大家就業的方向也會不同。”司寧寧展開莫北剛畫好的那幅畫稿,細致講道:“你看這只小貓,它的肚皮和右側下半身花色明明和背上一樣,卻又明顯能看出下半身顏色比較深,如果是自然界太陽的光芒,那么光一定是左上方照過來的。”
畫上的三只小貓有趴在地上甩尾巴的,有肚皮朝天睡覺的,還有端正坐著,立著耳朵一雙貓眼炯炯有神望著“鏡頭”的。
三只小貓姿勢不同,身體明暗面位置也不同,司寧寧挨著指著畫跟宋書瀚解釋,隨后又補充道:“就像我現在坐在這里,你看我左邊臉頰是不是比較黑?右邊臉頰畢竟白?這是因為我這個姿勢時,右邊臉頰對著窗戶,窗外的光照射進來造成的。”
宋書瀚有點能理解了,不過就著畫畫這個話題,他跟司寧寧又嘮了幾句,“書讀得好什么都能干,你看公社那些干部,再看國營飯店里的點菜員,他們都認字,沒聽說哪個單位要求會畫畫?”
司寧寧不以為意笑了笑,“讀書就業的機會和選擇的機會確實要多一些,但也有許多工作光認得字是不行的,比如農科院的學生,他們不光要認得字,還要了解農作物的生長習性。”
“再說國營飯店里的職位,你只看見點菜員,卻沒看見背后的會計,他得算數好,會打算盤吧?”
“話再說回來,畫畫的就業方向也很多,比如莫北以前總畫建筑,說明他家里有這方面的意向,想把他培養出建筑師,建筑師又分很多種,室外建筑、室內建筑,出入這些,還有一些特殊的建筑,比如發電站、水壩這些,里面都有建筑師的功勞。”
司寧寧一通舉例,給宋書瀚都聽懵了。
“建筑師”這個名字宋書瀚是聽過的,但是從來沒有深入了解他們是干什么的。
經司寧寧這一通解釋,宋書瀚看莫北的眼神都炙熱起來,“行啊莫北,你家里真有遠見,你以后要是真成了建筑師,那可不就不是一般的鐵飯碗了,那是金飯碗啊!”
“……”莫北一陣無言,不知道該怎么作答。
一旁司寧寧抿唇淺笑,符合道:“雖然這么說有點浮夸,不過確實如此,咱們國家目前這類人才太少了。”
大家都知道讀書是出路,可更深層次的東西懂的人真的不多,而且不單單是因為不懂,更有這條路需要投資且難走的原因在。
所以,哪怕選擇了這條路,往往也都是孤軍奮戰,堅持下去需要勇氣和毅力。
司寧寧笑得眉眼彎彎,莫北從她的話語中獲取到一絲訊息,菱唇微微抿起,意味不明的詢問:“你喜歡建筑師?”
這是什么問題?
司寧寧愣了一下,短暫斟酌過后,她搖搖頭折中回答道:“也不是喜歡建筑師,不過物以稀為貴,大家應該都會崇尚厲害的人物吧?”
說這話,司寧寧轉過臉看宋書瀚,“你說呢?”
宋書瀚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司寧寧又是一笑,望著莫北誠懇道:“我覺得你可以試試,這條路的前景很可觀。”
莫北點點頭沒再說話,心里卻將司寧寧的話,默默念叨了幾遍:
崇尚,厲害的人物……
崇尚就是喜歡,大家都喜歡厲害的人物,那么司寧寧呢?
司寧寧也喜歡嗎?
有一瞬間,莫北覺得自己仿佛握住了真理,占據了先機。
“這張畫還需要多久才能畫好?”
“人像細節比較多,不會那么快,大概要等到明后天。”
“這樣啊。”司寧寧若有所思點點頭,隨后道:“那這張先不急,你可以慢慢畫,我明天就去粱院士那邊,這張可以等著下一次在帶給她。”
莫北頷首,又擔心道:“你一個人去行嗎?醫院這邊沒什么事,要不明天讓宋書瀚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知道路,而且霍……嗯,安保隊長把單同志“借”給我了,到時候我坐他的車去。”
短短幾句話間接吐露司寧寧和霍朗非同一般的關系,莫北菱唇微抿,輕咬了一下下唇,垂下眼眸說了聲“那好吧”,之后病房便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莫北先前住院時換下來的衣服,被宋書瀚洗過了,可能是沒有肥皂等去污的東西,那衣服尤其是襯衫領口和前襟的血跡都沒完全搓下去,還殘留很明顯的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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