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顧正康其人,顧南煙的印象不深。
隱隱只記得他是個極善妒,卻又能力不足的。
而且這人是個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主,想要讓他主動遠離沈太后一派,怕是沒什么可能。
若真出了事,單他們西院便也罷了,東院怕是也躲不過去。
顧南煙皺眉道:“想讓他遠離沈太后一黨,最直接的辦法便是讓他退出朝堂。”
于偉升將他調去吏部的目的不過是想拉攏他,讓他扭轉顧曜的想法。
就算做不到這一點,給鎮北將軍府添點亂總是可以的。
可若顧正康沒了官職,再讓祖父派人看緊他,在這段時間不讓他出府,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想利用他也插不進手。
顧曜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只是想讓利益熏心的顧正康主動辭官,怕是難過登天。
顧南煙看出他的想法,將手中的書信折好遞還給他。
“祖父忘了?祖母中毒一事真兇還沒揪出來呢。”
這事本也是她還沒騰出手來,既然顧正康不會主動退步,那她為了將軍府的安全著想,也只能用些手段了。
之前顧老夫人的藥被人動了手腳,負責熬藥的是郭氏院里的孫婆子。
據她說,那藥方是剛上任不久,負責采買的鄭管事給她的,說是大夫換了藥方。
孫婆子也沒懷疑,之后便一直按照新的藥方給顧老夫人煎藥。
后來審問過鄭管事后,才知道他那藥方卻是前任管事交給他的,而大夫從沒給顧老夫人換過藥方!
而那前任管事趙祥,在他們找去的時候,家中早已人去樓空。
便是負責給顧老夫人抓藥的藥鋪伙計,也在顧南煙查出藥方有問題一個時辰后消失。
當時顧清斷定這一個時辰內有人出府通風報信,便讓人去門房查問,最可疑的人便是西院的丁嬤嬤。
丁嬤嬤雖是顧正康的奶娘,卻不怎么得秋姨娘重用。
她當日說是出門給秋姨娘拿藥,去的藥鋪便是給顧老夫人抓藥的濟世堂。
且那個藥鋪伙計也是在見過她之后才匆匆請假走了的。
只是當時也沒有實質的證據,便又將丁嬤嬤放了回去。
這次既然顧南煙打算舊事重提,查清顧老夫人中毒的原因,自然要先傳丁嬤嬤問話。
顧曜讓人去西院將丁嬤嬤帶過來,便與顧南煙一起在前廳等著,然而等來的卻是秋姨娘。
顧曜皺眉:“你怎么過來了。”
秋姨娘先是給顧曜福了一禮,隨后朝顧南煙點頭示意。
“聽說您要尋丁嬤嬤問話,妾身便過來看看。”她面上帶著笑,聲音輕柔。
顧南煙打量她片刻,見她年紀不小了,身上卻沒有發福,衣衫也十分得體,鬢間白發雖也不少,卻是梳的一絲亂發都沒有。
臉上的皺紋也比顧老夫人少許多,想來平日很注重保養。
見顧南煙一直盯著她看,秋姨娘也不生氣,和善的笑了笑。
“將軍不知,丁嬤嬤于幾月前得了場重病,妾身看她可憐又無兒無女,便將她送去了莊子上修養,如今并不在府中。”
作為姨娘,她稱呼顧曜將軍,可謂十分生份了。
“您可是因為夫人上次中毒一事有事要問她?”秋姨娘猶豫的問道。
顧曜十分驚訝的直視著她,視線沉沉:“你知道這事?”
秋姨娘苦笑:“當時鬧的動靜不小,更是牽連到妾身院子里的人,我又怎會不知。”
“那你覺得丁嬤嬤是否有可疑?”顧曜垂眸。
秋姨娘思忖片刻,猶豫的搖頭:“依妾身看來,應當是沒有。”
“丁嬤嬤做事有些疲懶,向來得過且過,自從正康斷奶后,我便很少用她。”
說罷她嘆息一聲:“可她畢竟是正康的乳母,家人又在饑荒中死絕,妾身也不想她老無所依,便讓她負責西院的采買,好從中得些油水,待年紀大了也有銀子傍身。”
她說罷頓了頓,晦澀的看了顧曜一眼。
“妾身知道您懷疑是妾身讓丁嬤嬤在藥里做了手腳,可這些年來妾身一直隨正康偏居一隅,從不在東院走動,如今孫女都到了成親的年紀,又何苦再費這個心思。”
她的神情坦蕩,面對顧曜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顧曜聞言猶豫的看向顧南煙。
秋姨娘這些年確實很老實,不爭不搶的,就連他夫人都曾感嘆過她是個命苦的女子,還讓他多照顧著西院。
顧南煙卻是淡淡垂下眼皮:“無論如何,丁嬤嬤都是嫌疑人,祖父還是先將人接過來問問再說,若當真沒有可疑,便多給些銀子放回去便是,不虧的什么。”
顧曜覺得有理,便讓人去秋姨娘莊子上接人。
秋姨娘也只是笑笑,沒再出聲,安靜的走到靠近門口的角落里坐下。
之后雙方再無溝通。
由于那莊子距離不近,秋姨娘便讓人將她的繡繃取了過來,與身后的丫鬟小聲討論花色。
可能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她拆了繡繡了拆,來來回回折騰了近兩個時辰也沒繡好幾針,卻依舊不厭其煩的繼續折騰。
一直在觀察她的顧南煙瞇了瞇眼。
雖說她的坦蕩能表明她在這件事上并不心虛,可無論如何這事都牽扯到了西院,她卻還毫不在乎的跟下人討論花樣子,心態非常人可及。
而且一般到了她這個年紀,很少有人繡花,不僅是因為眼睛花,便是jing力也不行了。
可她卻一點不耐煩的意思都沒有。
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個非常能忍,且極有耐心的人。
顧南煙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跟顧曜說話。
直到兩個時辰后,瘦骨嶙峋的丁嬤嬤才在下人的攙扶下進了前廳。
她進門時首先看到的便是秋姨娘,見她抬首望向自己,丁嬤嬤趕忙垂下了頭。
“老奴見過將軍。”
她的聲音很是虛弱,便是跪在地上也需要人攙扶著才能穩住身形。
身上的衣衫雖然沒有補丁,袖口及衣擺處卻都磨起了毛。
臉上顴骨凸起,兩腮凹陷,眼下青黑,確實是病重之像。
再加上不過幾月便白了大半的頭發,看起來比秋姨娘這個比她還小一歲的人年紀都大。
顧曜見她顫巍巍的跪的辛苦,便讓人搬了張帶靠背的椅子給她。
“你可知本將為何讓你過來?”待她坐穩后,顧曜問道。
“老奴不知。”她回道。
顧南煙聞聲看向她,也不知因為生病還是緊張,她的聲音有些不穩,長著老人斑的眼皮也不住的顫抖。
顧南煙拿起茶盞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神情淡淡。
“你可還記得濟世堂一個叫劉大勇的伙計?”她問道。
丁嬤嬤神情一滯,接著用袖子掩住口鼻咳嗽幾聲。
期間她的眼神往秋姨娘那望了一眼,秋姨娘卻毫無所覺,繼續擺弄她的繡繃。
顧南煙像是沒發現丁嬤嬤的視線,“上次祖父問你時,你說你與他并不相識,可是真的?”
“是真的。”丁嬤嬤垂首喘息幾下,“老奴只去過濟世堂幾次,并不認得此人。”
“是么。”顧南煙淡笑挑眉,“可那劉大勇卻說他認得你。”
丁嬤嬤聞言瞬間怔住。
“怎么可能!”那孩子不是已經跑了嗎?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顧南煙也不賣關子,“他當時確實跑了,可你別忘了這里是什么地方。”
她瞇了瞇眼:“將軍府與我顧南煙想找的人,便是化成了灰也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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