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酈璃沐浴更衣,雖未著朝服,卻亦是一身合制的玄色衣袍。
內里乃是件玄色素緞制成的交襟襦衣,搭上件銀竹紋花軟緞制成的襦裙,腰間拿云海浪濤的緙絲裙帶系了,復又在外面披了件松鶴織錦的大氅。
墨發高束,當中一支玉簪將頭發具數攏了起來,便是鬢角也未有一根亂發。
見了弟弟這般模樣,酈璟也不免憶起當年……
曾幾何時,母后尚在,弟弟便同如今崇兒這般,于母后和自己寵愛之下成長,亦曾如崇兒般質疑循規蹈矩。
物是人非,歲月卻到底把當初的二人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酈璟不愿拘著弟弟,一道蓮花鴨簽特地做給酈璃,吃罷,閑談幾句家常,便預備著將人放回偏殿休息去。
“皇兄……臣,這幾日可否去見見……”
酈璃欲言又止,皇帝酈璟眸中亦是含著幾分復雜。
“左右也是血親,如今年紀也時日無多,璟,你們兄弟二人一同去罷。”皇后夜嘉芙在一旁開了口,此間未有旁人,眾人卻皆是同打啞迷般提起那人。
說起來,今日宴上惹皇上不快的那位夜玉蒼與夜嘉芙尚且有幾分親緣上的聯系,當初夜輝煌告老還鄉,也未嘗不是為了帝后和睦。
夜輝煌有一嫡親的弟弟,名喚夜燦炎,當年隨著青家軍一同打下了酈國的天下。
當是時,酈國方立。邊境諸國欲趁虛而入,夜燦炎便隨妻子秋家一家戍守邊疆。留下如今的皇后夜嘉芙,便戰死沙場。
自古外戚與皇帝之間的權力之爭,無異于相權、儲君與帝王專權之間的矛盾。便是無心,也難保有一日生了嫌隙。
夜輝煌在此事上看得通透,早早便退出了官場。至于青家,先皇太后已故,皇帝又需青家練兵戍守邊疆,便是外戚兵權在手,亦與如今親政的酈璟構不成威脅。
且說這邊皇后夜嘉芙的話說出口來,在場三人皆是愣了片刻。
“自幼子琦便遭厭棄,到如今,我看倒是不必了。”按理以皇帝酈璟待酈璃而言,本不可能以字相稱,顯得這般生分。
奈何“璃”之一名本就是先皇后與先帝離心而得,只這“子琦”一字,乃是先皇后早早為酈璃備下,為兄長的酈璟便也常以此相稱。
“便是如此,也不必這般。”許因自幼失了雙親,皇后夜嘉芙對親情很是看重。
“便如前朝夜玉蒼那般,亦是本宮伯父之子。饒是本宮再看不過,到底也是本宮堂兄。”
皇后夜嘉芙不再以我自稱之時,往往便是皇帝酈璟不得不聽之事。
長嘆一聲,放下手中銀箸,酈璟方才要開口,夜嘉芙便繼續道,“我知你要道什么……”
“皇家薄涼盡人皆知,自古皇家便不缺負心之人。但到底在萬民唾罵之中,你私底下保了這份親情。”
“莫說什么生不如死,輾轉難眠,若你心里沒了這份血脈之情,與你不愿成為那人復又有何異?若是當真那般,我如今定是早便離你而去。”
話到如今,夜嘉芙依舊未曾言明那人身份,但席間三人皆是心照不宣。
“若是母后尚在,亦不愿你兄弟二人留了畢生之憾。”
皇后夜嘉芙說罷,便是不再言語,酈璟亦默然良久,忽而起身喚道,“掌燈。”
夜色中,便只見兩人著玄袍疾行,手自掌燈,不知往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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