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學院的先生和學子都將休沐在家，直至來年開春天氣暖和了才重新入學開課。

走出課室門，遠遠瞧見一個瘦高的身影牽著個紅團子等在學院門口處。

一看見蕭玖，紅色團子興奮極了，小跑著撲上去，“小九哥哥！”

“哎，慢點兒跑，雪天路滑，小心摔了。”被狠狠撞了一下，蕭玖站住，彎下腰，兩手攬住小姑娘胳膊，用力一提，將人給抱了起來。

“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冷不冷？”蕭玖抱著蕭瑛往書院門口走，一邊問道。

“不冷！可暖和了！”

好好的養了兩年的蕭瑛可算是長回了正常孩童該有的樣兒，小臉兒粉撲撲的，白嫩可愛的緊，穿著一身紅色襦裙外罩一件厚絨襖，裹的嚴嚴實實的，胖的像個球兒，好在蕭玖這兩年勤于武藝，不然還真抱不動她。

對于蕭瑛，蕭玖權當是在養妹妹和養女兒一般疼著。

摸了摸她的手心兒，熱乎乎的，也就不擔心了，笑著逗弄她，“今天阿兄帶瑛兒去買頭繩兒，把瑛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不好呀？”

“好！”小姑娘翠生生的答道，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寫滿了開心。

果然，愛美是每個女人的天性，不分老幼，蕭玖失笑。

山上剛下完一場雪，石階上滿是殘雪和水漬。兩人牽著蕭瑛往山下走去，三人走的很慢也很小心，蕭玖邊走邊問道：“樂善兄長已經答應了阿兄的邀約？”

“嗯。說在城門處等我們。”蕭瀾回道。

他如今已算是半個大人了，身量抽長，面容也長開了些，看著更加堅毅且沉默，也因為進入了尷尬的變聲期，說話總帶著一股嘶啞的公鴨嗓，雖然蕭玖告訴他這是正常現象，但蕭瀾還是一日比一日不愛說話。

聽到他的話，蕭玖點頭，“那就好。”

這兩年的時間里，他不僅與樂家家主保持著長期合作，與樂施兄長——樂善，也算混了個面熟。

他這次找對方是有事想拜托人家。

蕭瀾沒問蕭玖找對方是何事，只沉默的做好蕭玖交代下來的所有事。他習慣于事事聽蕭玖的。

走了小半個時辰，三人終于在城門口與樂善會合。

樂善引著蕭家三人到了一處偏僻的院子外。

蕭玖頓住腳步，側頭看了眼身旁的蕭瀾與蕭瑛，溫聲囑咐道：“阿兄帶瑛兒先在前院吃吃茶、暖和一下，弟跟著樂兄長去去就回。”

“好。”蕭瀾點頭應道。

他知道蕭玖有事要做，蕭瑛也乖乖的站在蕭瀾身邊，不吵也不鬧，只交代道，“小九哥哥要快點回來，你答應了瑛兒要去買頭繩兒的。”

蕭玖噴笑一聲，摸著蕭瑛的小腦袋，“好，小九哥哥很快回來。”

樂善在一旁心里疑惑了一下，不應該是蕭瀾跟著他去挑人嗎？怎么是蕭玖去？

但觀察發現三人神色如常，好像并未發覺有任何不妥，樂善便什么都沒說了，依言與蕭玖二人進了后院。

一邊走，一邊問：“蕭小郎君想要什么樣的仆役？”

他介紹道：“我這兒有上等的，已經調教好專供人差使的下人、還有二等的是已歸了奴籍的清白人家，最末流的就是已打入賤籍的罪奴和奴隸了。”

“你想挑哪樣兒？”他偏頭看蕭玖。

蕭玖思量了一下后，問：“能把十幾二十歲之下的男子都帶來讓我挑挑嗎？”

樂善眉毛微微一動，疑道：“是……幼童也算在內？”

蕭玖笑，幽默了一下：“當然，還不能走路的就算了。”

樂善微頓，后應道：“好。”

不一會兒，莊內所有符合蕭玖要求的男子都帶來了，蕭玖一批批的看，看了幾批下來，也只挑了幾個人。

蕭玖皺眉，“莊上只有這么多孩子？”

樂善看了一眼僅被他挑中的三個孩子，遲疑了一下，還是答道：“倒也不是，這些是清白人家的孩子。還有一些……是奴隸出身。”

他覺得就是拉來了，蕭玖也未必能看上，便也就沒讓人帶上來。

蕭玖聞言，卻像是來了興致，“哦？可否將人帶出來看看？”

旁邊的管事看了一眼樂善，在后者點頭后，依言去將莊上符合要求的奴隸也帶了上來。

從青年到小孩子，年紀不等，甫一進門，蕭玖便提起了jing神。

梳著兩個包包頭的小男孩站在臺階上向下望，嚴肅的小臉兒上透著股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冷漠，一雙眼眸平靜無波，銳利的眼神一掃，手指快速的點著人，嘴上報出一串串的話。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左邊第三列第四個……”

管事在一邊拼命的轉動腦子記著小孩兒的話。

最后卻聽蕭玖總結的一句，“我剛剛說不要，剩下的我都要了。”

樂善和管事：……

他們沒聽錯吧？

這足有四五十號人吶。

樂善不自覺的開口道：“蕭小公子，你沒說錯？真要這么多人？”

蕭玖：“嗯。”

樂善皺眉，遲疑道：“要不還是過問一下你阿兄？”

蕭玖搖頭，平靜道，“不必，我能做主。不過幾個人而已，阿兄會答應的。”

“那……好吧。”對方都這么說了，樂善還能說什么？

交代管事盡快辦好交付事宜，樂善不自覺的打量起蕭玖挑中的這些人來，他們當中孩子居多，且大半都是最下等的奴役和奴隸出身，身份低到不會有人能看上眼。

那蕭玖為何要挑這樣的人回去？

他本意是想著，蕭家兄弟想挑些人伺候自然是找安分乖順的，可沒想到，他安排的人蕭玖還看不上眼，最后反而挑了最下賤的人種回去。

蕭玖隨后又挑了兩個粗使婆子回去，報了個地址，便讓人將他挑中的這些人全都送過去。

等樂善將蕭玖挑了這么多人的事跟蕭瀾一說，對方雖也是一驚，卻還真沒說蕭玖什么。

樂善也是奇了，等將人送走，回了家他還在想這事兒。

“阿父，今日蕭家兄弟倆兒來找我買了些人回去。”

樂韋不明白大兒子這滿腹思考的模樣從何而來，“那又如何？”

這兩年，在香料生意上蕭家兄弟也賺了不少，想養兩個人而已，何足道哉。

“是蕭家小郎君挑的人，從青年至孩童足足挑了四五十個走，其中大半還是賤籍或奴隸出身。”

蕭家小郎君？

樂韋微疑，“你說蕭玖？”

他印象中是叫這個名字。

“是。”樂善皺眉，“兒子想不通他要那么多人干什么？若是找人陪他玩兒，也用不著這么多？”

養這么多人，這不是浪費錢糧嗎？

有過幾次短暫接觸的樂韋可不認為蕭玖真是因為貪玩兒，靜靜的思考了一會兒后，他再度問道：“真的是蕭玖挑的人？”

“是。”

“好了，此事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樂韋心里犯起了疑，他總覺得……蕭家兄弟倆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樂善退下，樂韋在心底慢慢回想著關于蕭玖的記憶來。

其實從蕭玖挑的這些人來看，不難猜出目的，有不少世家大族或武將之家都喜歡挑些還不經事兒的幼兒從小培養，等這些人長大了便會是他們最忠心的劍和盾，為主人拼殺防護，盡忠職守。可現在買這些人的人換成了個小孩子，那還有可能嗎？

蕭玖存的也是這樣一個目的？

樂韋有些想不通，又或者說是不敢確認。

“這個怎么樣？瑛兒喜歡嗎？”

不大的鋪子里，擺滿了婦道人家裝飾自己用的衣裳首飾。

蕭瀾沉默的佇立在弟弟妹妹后面，扮演著成熟大哥哥的角色，蕭玖則是陪著小蕭瑛一起挑選起了飾品，從一排擺放整齊的珠翠頭繩中，拈起一朵嵌著白色小花的小簪來問。

蕭瑛細細的端詳著蕭玖手中的小簪兩秒，臉上帶著思索狀，抬頭問，“小九哥哥覺得這個好看嗎？”

小姑娘還不太能分辨出這些琳瑯滿目的飾品的優劣高低來，便想著詢問他人的意見。

蕭玖：“小九哥哥覺得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瑛兒覺得它好看嗎？你喜歡我們就買它，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

需要自己做出選擇的蕭瑛努力轉動著自己的小腦瓜，最后看到面前的木臺上擺著一朵嵌著紅色小花的短簪，她眼前一亮，翠生生的道：“我要那個！”

蕭玖順著她的小手指過去的方向一看，嗯，也是正適合她這個年齡戴的，放下手中的小簪，讓人把蕭瑛選中的那個取來，“好，聽瑛兒的。我們買那個，不要這根。”

小姑娘高興的咧開嘴笑，蕭瀾付了錢，蕭玖把紅色小花簪簪在了蕭瑛的頭發上，小姑娘伸出手去想摸頭發，但又擔心弄亂頭發，快樂的想原地轉圈圈的小模樣把蕭玖看樂了，嗯，現場欠她一面鏡子。

買完答應給小姑娘買的頭繩，三人沒再多作停留，租了輛擋風的馬車便快速趕回書院。

“小九哥哥，大哥怎么不跟我們一起回去？”蕭玖靠著蕭玖，疑惑發問。

蕭玖輕撫著小姑娘的背，溫聲道：“大哥有事要辦，過兩天就回來了。”

“哦……”

畢竟安排在宅院里的那些人，還需要人照看。蕭玖無人可派，只好讓蕭瀾暫時過去鎮場子，過兩天他再去一趟。

唉，還是缺人啊……

蕭玖掀開布簾，望向馬車外。

一片冰天雪地里，零零散散的難民正步履蹣跚的往城內趕，有老人、小孩兒，還有不少餓的皮包骨的中年人。

這個時候，一頓熱飯就能讓這些人聽他的命令、為他所用，但就目前階段來說，這些人能為他換取來的利益遠不如他投入的成本高，所以沒有意義。他需要的是能為他產生價值的人，而非消耗價值之人。

蕭玖正發愁，馬車似突然撞上了什么，發出一陣劇烈的搖晃。“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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