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月走進書局就跟回自己家里一樣。
小時候李苗月姐妹認字的時候,她就將那些圣賢書都看的差不多了。
至于現在,那些野史異聞,志怪話本是她的新寵。
進門之后,李福月熟門熟路地往常去的區域走,周渡生跟在她后面,看她拿起的幾本書,封皮上的黑字很直觀地撞進他眼里。
《云中異聞志》、《花中仙》、《前朝淺說》、《大漠行》、《妃子笑》。
周渡生這時候說不出是個什么心情,這幾本書全都是各類話本和志怪異聞錄:“你喜歡看這些東西?”
“雖然都是些閑書,但是記載的內容也挺有意思,很適合用來打發時間。”李福月揚了揚手里的書,心里有些詫異原來周渡生是識字的,這樣的詫異只是在心里頭一閃而過,很快就消散了,李福月覺得周渡生不識字那才叫人奇怪。
周渡生不置可否,李福月手腳也快,很快地將想看的書全都堆著抱好,打算去找老板結賬,出來的時候,因為李福月買的不少,要讓她一路抱著有些吃力,周渡生就冷著臉將那些笨重的書都給接過去了,李福月手里就拿著一兩本意思意思。
李福月本來覺得不太妥當,但是想到了出門前于氏說的話,對外人說的是周渡生來幫著搬東西的,便也沒有阻止。
李福月的興致比來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她難得的找回了逛街的真正樂趣,當她滿載而歸,和周渡生又回到集市口子,一開始兩人見面的地方時,出了變動。
只見那集市口子前頭,此時站著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穿的衣料上好,相貌也是普普通通,說不上丑,也說不上是好看。李福月本來也就是看一眼就打算移開視線,沒想到對方在看到她之后,居然迎上來了,張口就說:“你就是李家姑娘吧?我是今天來和你相看的人,真是不好意思來晚了,但是李姑娘你也遲到了,咱們就揭過這一頁吧。”
對方笑得很是燦爛,燦爛到李福月隱約能夠看見他有顆壞掉的蟲牙。
他笑得越是燦爛,李福月心里就越是操蛋。
她看了眼周渡生,發現他神色冷漠,那雙露在面罩外的眼睛看不出喜怒,頓時間,李福月只覺得尷尬到希望憑空出現一個黑洞把她給吸進去。
有個尷尬的事情叫做認錯了人,但是比這更尷尬地事情是認錯了相親對象。
看到李福月神色尷尬,周渡生挑起眉頭,許是李福月自己心虛,她覺得她從那眼神里看出了質問的意思,現在的問題是,如何麻溜的解決兩個大麻煩。李福月走到周渡生面前,想要將東西都接過來,打著哈哈:“哈哈哈真是麻煩這位大兄弟幫我拿東西了,不然我這個弱女子拿著恐怕很吃力呢哈哈哈。”李福月只覺越來越尷尬,自己都快要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話了。
那邊的真相親對象這時候已經很殷切的迎上來了:“原來李姑娘是去買書了啊,有文化的人真是不一樣,來,我來幫姑娘拿著吧。”
說著就想從周渡生手里把東西拿過來,面對面前的兩雙手,周渡生卻只是挑了挑眉,誰也沒有給。
李福月動作僵硬,為什么現在氛圍更加尷尬了?
來相親的人也是沒有想到是這么個情況,看了李福月一眼,轉而又看了周渡生一眼,準確來說,他是看了看周渡生高壯的身材,以及那看起來一拳下去能錘死半個人的拳頭,嘴角微抽起來:“哈哈哈,看樣子李家姑娘今天不太得空啊,咱們還是等有機會再約見吧!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事沒做呢哈哈哈,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就火燒火燎地跑遠了,李福月看著那火速逃離的背影,已經開始想著待會兒回家要怎么跟李樹和于氏解釋了,果然,相親會帶來不幸。
只是這也才解決了一個麻煩,還有一個更讓李福月感覺不自在的人正站在她旁邊看著她呢。
李福月試圖裝作無事發生:“沒想到你對這些書還挺有興趣的,我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這些書就讓給你了吧,看著現在天色也不算早了,那我們就此告別了?”
周渡生抬眼看了眼天色,幽幽地說:“李姑娘,現在是晌午。”
“什么?都到晌午了?”李福月眼角抽搐,神情尷尬,“都到晌午了那就該回家吃飯了呀,我就說我肚子怎么會這么餓,哈哈哈......”
只是周渡生似乎并沒有要輕輕松松將這件事翻篇的意思:“叫我去書局......是以為我是來和你相看的?”
不然呢,我難道是很自來熟嗎!心里是這么吐槽,面上卻是標準的假笑:“這其實就是個小小的誤會。”讓我們愉快地把這個誤會翻篇不行嗎!
周渡生收回之前放在李福月臉上的視線,那兩扇長睫著實優越,眨眼之間都是別人身上沒有的俊氣,李福月腦袋里不合時宜的想著,要是取下這個礙事的面罩,那準定是張極為優越的面容吧?
“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周渡生的視線輕飄飄地在她臉上晃過,“強迫自己笑起來,看起來會很傻氣。”
李福月皮笑肉不笑,她自認自己和傻氣這兩個字是完全搭不上邊的。
兩人沉默地往鎮門口走,李福月自己都不知道是事情是怎么發展成這個樣子的,真是堪稱魔幻的走向。當遠遠看到停靠在鎮子門口的牛車時,李福月小幅度的松了口氣。
等李福月坐上牛車之后,周渡生隔著幾塊橫木釘好的隔板,將李福月之前買的東西都遞過來,也包括了李福月在書局挑出來的那幾本書。牛車發動的時候,李福月老老實實地坐著,像是被班主任盯著的小學生一樣。
當牛車來到一個岔路口時,她微微側頭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見那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
李福月突然有些懊惱,今天出門的時候穿的過于隨意了。
這邊周渡生卻是又走回集市口子前,那里經常和他做買賣的皮毛采買商人這時候正擔心他一去不復返了,畢竟把毛皮當白菜賣的也就這么個冤大頭了,可得緊張著點。
“小周兄弟,我還當你今天不來了。”皮毛商人很是殷切地跟周渡生搭話,視線卻是放在周渡生拿著的灰狼皮身上,完整的灰狼皮啊,就連鶴汀城里都不一定能找出幾張來,這個冤大頭做生意又一向隨便,估計又按照白菜價來了,皮毛商人相當于又可以白拿這樣一一件價值不菲的東西,簡直就是爽歪歪。
周渡生隨意應了聲,事實上他一早就來了,只是中途被某人給強行叫著走了,他本來還有些奇怪某人的舉止,原來是把他當成來相看的人了,周渡生闔上眼簾,心里頭莫名地有些煩躁起來。
照常將東西交出去讓對方驗貨,皮毛商人摸著那灰狼皮,又完整又暖和,心里滿意的不得了:“小周兄弟,你開個價吧,這張狼皮我要了!”他就等著周渡生又和以前一樣隨便說個白菜價。
周渡生掀開眼皮,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六兩。”
“好好好,我要......”皮毛商人的話中途一截,瞪大眼睛,“什、什么?我沒有聽錯吧?”六兩?!往常不都隨便說了幾百文了事嗎!甚至有的時候幾十文都可以的!
周渡生有些不耐煩了:“愛收不收,不要我就走了。”
如果是其他人,皮毛商人都覺得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但是這人偏偏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周渡生,皮毛商人心里知道,周渡生說不賣了,那絕對不是說來抬價的,那就是真的不想賣了。
皮毛商人連忙制止:“哎哎,周兄弟你別急著走啊,我不是都說了我收的嗎!”雖然不再是白菜價了,但是六兩銀子收一張完整的狼皮,那都是有賺頭的!
李福月回家的時候,于氏和李樹果然問起了相親的事情,李福月著實汗顏,但也沒有隱瞞,將事情簡略的都說了,其中就包括了周渡生的事情,李福月說過之后就去吃飯了,錯過了于氏和李樹對視時兩人的眼神交流。
于氏:孩子他爹,原來福月喜歡這種啊?
李樹:她有看得上的都不錯了,將這個人仔細打聽打聽,要是靠譜就答應了吧!上回福月回來說的,地牛翻身那天也是這個姓周的小兄弟救了咱福月,你說這是不是福月不好意思直接說,在跟我們暗示呢!
于氏:還真有可能,怪我們之前不夠敏銳啊。
李福月完全不知道父母之間已經演完了一場大戲,她這會兒已經高高興興地坐在床上看自己買回來的各種話本了。
李福月和周渡生的日常生活實在是沒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如果沒有什么重要的事兒李福月不怎么出門,每天也只是在村里溜達一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差不多了,尤其這幾天看話本看得正是起勁兒,更加不愿意寒冬臘月的出門了。
至于周渡生,只要他不出山,那座風雪中的小荒山也沒什么人愿意去。
所以再次聽到周渡生的名字,還是在好幾天之后。
“娘,你剛說什么?”李福月嘴巴微張,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于氏這時候剛從外頭回來,正在抖著身上的點點雪花:“我剛才說,中午的時候野荒山那邊的周小兄弟要來家里頭吃飯,你二姐和小原哥也要從城里回來,今天咱早點開伙。”
于氏說的話,李福月都聽得懂,但是湊在一起,怎么就這么玄幻呢,野荒山的周小兄弟?那就只有周渡生了吧?可是他為什么要來自己家吃午飯?
“娘,周渡生來干嘛?”李福月摸不著頭腦。
于氏嗔怪地看她一眼,還當是李福月不好意思呢,便說:“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在半路上摔了一跤,還是周小兄弟幫著扶我起來的呢,當然得謝謝人家了,這小伙子也是可憐,沒爹沒娘的,這都快到年節了,還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待在山里頭,咱們就當是幫助鄰里了。”
鄰里?小荒山那邊可是和她們家隔著整整一個村子呢,這算是哪門子的鄰里?還有,李福月又想起之前在集市中和周渡生初次見面的場景,那時候眼見著她要摔在地上,周渡生可是直接后退兩步的,跟躲瘟疫似的,這才過了多久,周渡生有這么好心嗎?
總之,這走向李福月越發看不明白了。
李苗月和陸原先回來了,進門便抖著身上的雪花:“今年的雪還真是有夠猛地,這才幾月份啊!”
李福月遞過來早就準備好的簡易版湯婆子,聞言就笑李苗月:“二姐,這都十一月了,可不就是正該是下雪的時節嗎,瑞雪兆豐年,這不算壞事啊。”
“先別說這些,福月你跟我過來,我從城里帶了東西給你。”跟陸原說了一聲后,李苗月就逮著李福月的手腕,將她往閨房里帶,李福月摸不著頭腦,往常她二姐回家也時常會給她帶點東西回來,但也沒有這么神神秘秘的時候啊。
“二姐,你走慢點。”
進了閨房之后,李苗月反手就帶上了門,定定地將李福月上下打量了一陣,然后就開始數落她:“你說你這丫頭,怎么分不清什么時候該穿什么衣裳呢!你看看你這穿的什么,素素凈凈的,哪里像是你這個花一樣的年紀該有的打扮?”
李福月從自家二姐的話里聽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低頭將自己的穿戴都仔細看了看,沒有什么問題,這不是很得體嗎?這大雪天的她又不出門,搗騰得那么隆重做什么,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看到李福月尚未沒有理會到自己的意思,李苗月無言的摸了摸額頭,然后將自己帶過來的花布包裹打開,還不忘跟李福月說:“先把你那件外衣給我脫了,頭發也給打散。”
這時候李福月已經看見了那花布包裹里的鮮亮衣裳,知道她二姐絕對是帶了決心過來的,就算李福月嫌在大冬天脫外衣太冷,也只得從了。
李苗月帶了件淡綠色的半臂衣裳,本來外頭是要配斗篷的,但是在家里炭火烘著,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半臂里頭是件白綢布的內搭,李福月雙手抱著肩膀:“二姐,這樣是不是有點夸張?”而且真的很冷啊。
李苗月似乎無奈地嘆了嘆氣:“你呀。”她知道李福月不耐熱也不耐寒:“幸好我還有準備。”說著李苗月又拿出來一件淡藍色的短袖對襖,上頭繡著怒放的紅梅。
這樣穿著,李福月總算覺得沒那么冷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