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蜀安侯身著中衣,靜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語。
須臾,他拿起手中的信件就著燭火點燃了。
管家躬身恭敬的道:“侯爺,時辰尚早,若此時出城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蜀安侯目光頹然無神,臉上的皺紋竟也憑空多出幾條。
寫信之人通知他江南官銀之事已經敗露,并婉轉的告知他要一力承擔。
如此,蜀安侯李家的血脈或許還能保留一線。
蜀安侯至今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短短數月之間,蜀安侯府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竟不知是何緣故衰敗的如此迅速。
或許,是他當年就不該放縱李青的斷袖之癖。
亦或許,當年他就該保持住蜀安侯在朝中中立的態度,不與那人同流合污。
還有——
蜀安侯無神的眸光微微閃了閃。
不知辦理此案的是誰?
會不會是謝云燼?
他來主理此案究竟是巧合還是那件事情敗露了?
蜀安侯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事實。
他忽然對管家道:“去叫小姐過來。”
管家猜到侯爺意欲為何,躬身應是。
李詩晴入睡沒多久,就噩夢連連,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見到蜀安侯頹然的神色時,她眉頭輕蹙。
“父親?這么晚了發生了什么事?”
蜀安侯盯著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女兒良久,勉強斂起沉痛的表情,慈愛的笑著:
“晴兒,你先去你姨母家小住幾日。”
“為什么?”
她雖常去姨母家小住,但這次,她有預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蜀安侯眼底閃過一抹復雜之色。
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真相,李詩晴卻道:“父親,我已經不小了。身為侯府的嫡女,我有權利知道侯府究竟發生了什么。”
從蜀安侯的面色上來看,此事定然比李青犯下的滔天大罪還要難纏。
蜀安侯嘆息,“是啊,晴兒不小了,有些事情不敢瞞著你。”
事已至此,就算他有心隱瞞,明日天一亮,恐怕整個京都都知道蜀安侯的事了。
由其他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倒不如他這個父親親口對李詩晴解釋。
是以,從李青幼時有異開始,到他是如何聽從了某人的威逼利誘一步步走上了不歸路,娓娓道來。
但為了維持在女兒心中最后的父親形象,隱瞞了聯合于通判設計謝云燼和寧姝的事。
父與女,在密閉的房間里詳談了一個時辰之久。
李詩晴早已困意全無,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蜀安侯,淚眼婆娑。
“父親糊涂啊!”
“是啊,父親糊涂了。”
李詩晴不顧形象的嘶吼出聲,“姨夫有宮里的貴人相助,而父親又有什么?如何能賭上整個蜀安侯府與他連榮狼狽為奸?”
不經意間,李詩晴已經轉換了對姨夫的稱呼,大不敬的直呼其名。
連榮,當今禮部尚書,也是李詩晴的姨夫。
更是蓮妃與四皇子最強的后盾。
不妨說,兩方勢力互相成就。
她常去姨母家小住,卻與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姨夫相處無多。
可聰慧如她,早就看出連榮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她的預感應驗了,蜀安侯府,徹底要完了。
“不如我們去向陛下坦誠,如實相告?”
蜀安侯苦笑搖頭,他若有證據會被連榮當成棋子一樣丟棄嗎?
“來不及了啊——”
“可是——”
蜀安侯抬手止住了她的話,“別可是了,看在我幫了他這么多的份上,還有你姨母對你的偏愛,你去連府,準保這件事傷及不到你。”
“我不走,我要與蜀安侯府榮辱與共。”
“胡鬧!”蜀安侯沉下眸子,第一次對李詩晴厲色喊道:“晴兒,你是為父一生來的驕傲,為父可以沒有蜀安侯府,但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為父相信你能重振蜀安侯府的輝煌。”
事到如今,蜀安侯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李詩晴“天生鳳命”的身上了。
李詩晴堅決不走,蜀安侯無奈,找來管家把李詩晴拖了出去。
天,已經蒙蒙亮了。
蜀安侯穿戴好衣衫,搬了把椅子坐在府門門前,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那處刷了紅漆的大門。
寧姝是被吵醒的。
門外龍善和霜兒細碎的議論聲已經盡量壓低了,但寧姝還是醒了。
“龍善。”
她輕喚一聲,龍善和霜兒連忙走了進來。
一個端著盛滿梳洗溫水的木盆,一個手臂上掛著要更換的衣裳。
“今兒你們二人怎么起這么早?”
“姑娘您可算醒了,外面街上鬧翻天了。”霜兒放下水盆,帶著興奮的口吻給寧姝細細講解。
天方亮,這條巷子里就站滿了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人。
不用打聽,只站在門口就能見到是蜀安侯府出了事。
至于具體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寧姝淡漠的聽著,心底涌上一抹快意。
“走,我們也去瞧瞧。”
三人來到正門的時候,門口處早已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為首的還是許久不見的寧嬌,而她的身旁,竟站了一位更是難得一見的人。
周姨娘的氣色明顯比初次見面時好多了。
身上的衣著也夾著幾絲嬌艷的顏色。
見寧姝到來,兩人怔了怔后,忙給寧姝道出位置。
“妾見過大小姐。”
“姐姐。”
不知寧嬌是被關的老實了還是被周姨娘教導的收斂了,至少現在的她,寧姝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嗯。”寧姝輕輕應了一聲,走到門前朝斜對面看去。
那處門庭,有不下百人把守著。
府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正院里,哭哭啼啼的聲音好像在為蜀安侯辦理喪事。
透過朱紅色的大門,偶爾會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晃來晃去。
他墨發戴冠,玉樹臨風。
只看背影,也能認出他的身份。
謝云燼正指揮錦衣衛的人“拆解”侯府里他看不順眼的地方,拆得七七八八了,才躬身對著一臉灰敗之色的蜀安侯笑道:
“本官也是奉旨行事,還望侯爺不要介懷。畢竟,侯爺是喜歡將東西藏在地下不是?”
蜀安侯冷眼瞧著謝云燼得意的神情,一個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他到底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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