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下的身子微微一頓,之后便是一陣稱心如意的輕笑聲。
他如玉的手指從黑袍下探出,拿下了玄鐵面具。
一張清潤無塵的俊逸面容出現在了燭影之下,許久未見的溫和笑容竟是這般親切。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夫人。”
謝云燼有些沾沾自喜的看著寧姝,而寧姝的表情卻帶著一絲慍怒。
他連忙收回目光,尷尬的搓了搓手,“夫人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寧姝的怒氣已經到了極點,她一字一句的反問道:“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你說呢?路遇山匪?死無全尸?你可知道父親母親得知這個消息后是如何的傷心?”
她抬手一揮,拍掉了謝云燼伸向自己臉龐的手,歪著頭,眸色清冷的望著他。
“你在謀劃什么也許不必對父親母親言明,但你至少要給兩位老人一個安全感,你可知道平日里談吐溫聲的父親在得知你的‘死訊’的時候,整個人有多頹喪?”
“你可知道母親在那一日流下了多少的淚水?”
山間晚上燈火極暗,而寧姝的怒火好似萬千火把齊燃,照亮了整間閣樓。
謝云燼定定的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氣若游絲:“那你呢?”
“什么?”
寧姝還有千言萬語數落謝云燼的話,忽然卡在了喉嚨處。
“我說,那你呢?”謝云燼的溫柔毫不掩飾,眸光在微弱的燭火下猶如波濤洶涌的江河,蘊含著鋪天蓋地的柔情,撲向寧姝。
“你在得知我的‘死訊’時,可有哭,可有悲,可有肝腸寸斷?”
閣樓里的溫度陡然升高。
寧姝原本還是氣的,可氣著氣著就氣不出來了。
廣袖之下的指尖微顫,她別過頭,語氣生硬,“我、不知道,我忘記了。”
“哦——忘記了啊——”謝云燼緊盯著她看,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他有滿腹想說的話,咽了又咽,忍了又忍,終于開口道:“那你為何來找我?是為了父親母親?還是你自己都未曾發覺,你只是單純的想見我?”
“我——母親哭得很傷心——”寧姝垂著眸子,不敢去看他。
內心也在反思他的話。
是啊,她為什么如此堅信他不會死?她又為什么非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巫檀已經到了京都,她應該好生留在京都打探苗疆的情況,調查自己真正的死因。
在這緊要關頭,她為何要一意孤行的冒著生死的危險出來尋他?
是為了,想見他?
謝云燼走近她,蹲在她的身前,將她的雙手捧在手心。
手上的觸感還是帶著滑膩的冰涼,與他炙熱的手心相碰,別提有多美妙。
“這事不急,你好好想想,你這么聰明,總有一天能想清楚究竟你為何要以身犯險。”
謝云燼的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重擊,砸著寧姝的心房,那一層她都不曾看透的窗紙,好似馬上就要被他擊破了一般。
“不過,話說回來,夫人你可知道你這么做是有多危險的?”
謝云燼提到以身犯險,劍眉微挑,話鋒一轉的訓斥寧姝。
“今日夫人誤打誤撞遇見的是我,萬一不是呢?哪怕不我在這寨子里,你以為那大當家的又是個什么好東西?”
寧姝自顧自的沉思著,忽地被他訓斥,面色不虞的道:“我有自保能力,要不是在磐石旁就發現了是你,我會對他下——毒的。”
謝云燼食指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梁,輕笑道:“是,夫人醫毒雙絕,見鬼殺鬼,遇佛殺佛。”
“那倒不至于,有閑情數落我,不如給我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寧姝也冷靜了下來,情緒不比方才二人對峙時那般激動,沉聲問道:“你是山匪?”
“噗。”
謝云燼無奈笑著,拉著她坐到了支摘窗下的長榻上。
摟住的許久沒有觸摸到的香軟,他的眸色帶著一絲意亂情迷。
寧姝指尖抵在他的額頭上,推著他離開了自己的身子,正色道:“先說。”
謝云燼清了清嗓子,“夫人可真是個無趣的人。”
其實謝云燼選擇這個山寨是有緣由的。
早年間他曾調查過這個山寨,山寨寨主就是方才那個手臂受傷的人。
他與地方官員互相勾結,小來小去的過路人他們從來不搶,除非是走鏢的商隊或者一方巨賈途經此地,他們才會動手。
得來的錢財與地方官員五五分成,也就換來官府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三年前,救濟渝州水患的賑災官銀,有一批便是從這個山頭上被劫的。
謝云燼懷疑山寨里有人與朝廷勾結。
他只身行走在山路里,還沒等尋上山匪,山匪卻自動送上門來。
不出幾招就將人打了個鼻青臉腫,一條胳膊還骨折了,最后才問出當地官員早就得了命令截殺謝云燼。
還問出了原來當年的事也是官府那頭傳來的指令。
只不過那批銀子大當家的摸都沒摸上一下,就被一群官兵給抬走了。
謝云燼雖為官年頭不多,但馭人之術信手拈來,沒幾日便收復了寨主的臣服,并將計就計,詐死隱身于山寨之中。
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謝云燼想要查的事,寨主都為他查到了。
“堂堂內閣重臣,調查消息居然還要依靠山匪?”寧姝輕輕一笑。
謝云燼一刻也不想與她分離,長臂一圈,將她攔在了懷中。
“起碼我要知道到底是誰那么大的膽子敢對內閣重臣和賑災官銀下手啊。”
“所以呢?是誰?”寧姝的側臉貼服在他的胸膛,久違了的沉香味緩緩沁進了鼻息之中,整個人沒來由的愜意。
謝云燼看著窗外的月影,眸色冷了下來。
敢動官銀的自當不會是山腳下與山賊勾結的那個九品芝麻官。
而是坐落在禹州附近的谷城郡的張郡守。
“谷城郡?”寧姝直起身子,與謝云燼對視,“不是禹州?”
寧姝聽了許久,當初謝云燼啟程是來辦禹州詢王造反的案子的。
怎么只字不提禹州,彎彎繞繞,又回到了當年那樁賑災官銀案?
謝云燼淡笑的望著她,“是也不是。”
谷城郡與禹州相隔不遠,且那里是一處要塞,城里駐扎了很多官兵。
張郡守不僅是最大的城主,手里還有著一支不容小覷的兵隊,詢王蟄伏在禹州豈會不知?豈會放任?
也就是說,張郡守或許很早以前就是詢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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