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躺著的人兒，面白如紙，沒有丁點血色。

短短幾日的光景，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比之幾日前還要羸弱。

謝云燼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榻邊緣，目光始終游離在她的臉上。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的撥開纏繞在她脖頸間的發絲，并五指成梳的撫摸著那絲滑冰涼的秀發，眼底滿是憐惜。

“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等我，你不是答應過我會保護好自己，為什么你這么不小心？”

謝云燼輕聲低語的同時，眼前即刻浮現出寧姝受傷時的那一幕，心尖刺痛無比。

溫熱的大手順著她的臉頰勾勒著屬于她的輪廓，一滴淚水竟在不經意間悄然滴落，滴在了她覆蓋著白霜的唇瓣上。

謝云燼忙忍住淚水，拿起帕子輕輕為她抹去濕潤。

“大人。”

龍善重新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進來，見謝云燼痛苦的面色，有心勸說一番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默默的放下水盆，對謝云燼道：“奴婢就在門外，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便是。”

“嗯。”

謝云燼微微頷首，不去看龍善，將手中的帕子浸濕擰緊水分后，從額頭起，一寸一寸的為她擦拭著。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好像床榻上躺著的并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般。

龍善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微嘆了一息，關上了房門。

“龍善。”

玄風的忽然出現讓龍善嚇了一跳，險些驚叫出聲。

“對不起，我只是聽說主子醒了，前來看看究竟是否屬實，主子是否需要找大夫來看看？”

龍善拍著胸口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氣對玄風道：“找不找大夫都是其次的，我想今夜大人是不會出來了。而且，大人他都想起來了——”

玄風初聽時沒理解龍善的話中之意，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主子想起來是我點了他的穴位？”

“不是。”龍善雙眼又開始濕潤，卻是透著一絲幸福喜悅的氤氳。

“是大人想起來了以前的事，他這次因禍得福了。”

“你是說——”玄風恍然大悟，激動的看著龍善，再次確認道：“主子的記憶恢復了？”

龍善抹去眼角的淚花，沖玄風點頭，“是，恢復了。”

與屋外兩人興奮的神情不同，屋內里的謝云燼盡顯黯然神傷。

一場幾近枯竭的體力消耗，讓他恢復了所有記憶。

也正是因為記憶恢復，他再次看到寧姝時，心里的痛使他如被火灼一般的煎熬。

一整夜里，謝云燼就那么靜靜的坐在寧姝的身旁，時而回想起曾與寧姝拌嘴是的情景還會唇角輕提，偶爾還有與寧姝別離的情形會闖入腦海，繼而眼光紅潤的垂頭，深情的凝望著昏睡的人兒。

天，漸漸亮了起來。

守在門外的龍善和玄風亦是一夜沒睡，卻又都不肯離去，生怕屋內的主子有什么吩咐。

直到晨曦照耀在房門上，謝云燼站起身，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看著東方的魚肚白，眼眸中充斥著濃郁的憂愁。

“燕王殿下何在？”

身后傳來的沙啞聲音讓龍善和玄風同時一愣。

玄風忙道：“燕王殿下和幾位將軍時下還在陵城。”

龍善緊跟著道：“大人您要不要先吃些東西？”

謝云燼微微點頭，先回答了龍善的提議：“端來吧，清淡點的流食便好。”

此時此刻，他滿腔的心思都在寧姝身上，自己吃不吃倒無所謂，寧姝已經昏迷這么久還不清醒，他真擔心病痛沒折磨住寧姝，反而將人給餓死了。

龍善福身，退了下去。

謝云燼又對玄風道：“派人去通知燕王殿下，我要求見。”

“是！”玄風拱手領命，正欲離開之時，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謝云燼，欲言又止的道：

“主子，您——是不是——”

“是！都想起來了，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謝云燼沉悶的語調里不難聽出對玄風的感激之情。

他抬手重重的壓在玄風的肩頭上，指尖輕點了兩下后，繼續道：“去吧。”

玄風一夜未眠的疲憊頓時煙消云散，激動的應了一聲：“是！主子！”

玄風離開不久，龍善便帶著膳食走的進來。

謝云燼端起一碗清粥，在龍善的配合下，一勺一勺的喂寧姝吃下后，疑惑問道：“請過大夫沒有？”

龍善點頭，“鎮上的大夫都來看過了，還有燕王殿下所帶來的軍醫，都說夫人沒有生命危險。”

“那為何昏迷了這么久還不見醒來？”謝云燼忽然想起寧姝身懷異蠱之事，便問向龍善，“蠱蟲對人體可有傷害？”

龍善微怔片刻，解釋道：“能寄生在人體內的蠱蟲對蠱鼎是沒有危害的，甚至還會保護蠱鼎。更何況夫人身上的并非普通之物。”

“那是什么？”謝云燼從未正視這個問題，聯想到當初在安化小鎮時，何夫人所說寧姝不宜有孕的話后，好奇的看著龍善。

龍善抿唇，斟酌了片刻才道：“大人，夫人的事情具體奴婢也不清楚，大多都是奴婢自己的猜測，究竟是不是真相，還是等夫人醒來后大人親自問問夫人吧？”

“好。”謝云燼垂下眸子，覺得龍善的話并沒說錯。

然而一直避諱這個話題好像二人之間始終存在一種不信任的隔膜，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寧姝蘇醒后，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寧姝的溫飽解決后，謝云燼才坐了下來吃起醒來后的第一頓飯。

飯菜咸淡適宜，葷素搭配，卻讓謝云燼覺得食不知味。

草草解決過一頓之后，門外終于傳來了聲響。

玄風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沖謝云燼恭敬稟道：“主子，燕王殿下回來了。”

“這么快？”謝云燼詫異起身，邊走出房門邊問道：“燕王殿下一個人回來的？”

玄風道：“不是，是屬下在去往陵城的路上時，正巧碰上回程的燕王殿下。所有將領都在，還有部分祁國兵。”

謝云燼點頭，停下腳步叮囑龍善好好看護寧姝后，與玄風大步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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