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的明氏察覺到她醒了趕忙詢問她的情況。
唐嬌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對上明氏哭得紅腫的雙眼。
“無事,有飯嗎?我餓了。”
她平靜的似乎只是睡了一個覺。
明氏怔了一瞬,趕忙安排胖丫去把飯菜端上來。
在外頭聽到動靜的褚白露走進來,站在床尾抱著手臂看著,一臉欲言又止得看著她。
唐嬌本想對他們笑笑,可嘴角一動就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氣。
“嬌嬌……”
“沒事。”
唐嬌一副輕松,“我自己動得手,傷口不深。”
明氏卻心疼的掉眼淚。
褚白露也擰緊了眉心。
“現在什么時候了?”
“午時。”褚白露回答。
那睡了也沒多久。
唐嬌肚子餓得很,可她如今臉上有傷,也只能喝粥。
吃飽喝足,唐嬌好說歹說讓明氏回去休息。
屋子里只剩下了褚白露之后唐嬌問:“那些人是為了顧有為來的。”
她想讓他們別擔心,那些人似乎沒打算用她來威脅陳培堯。
“我已經知道了,聽唐老爺的形容,綁走你的那女人應當是司馬家大小姐司馬晴晴。”
“那女人專橫跋扈,被她盯上可難脫身了。”
唐嬌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褚白露瞧她這模樣有些納悶,“你為何如此平靜?”
都已經毀容了,哪怕是哭一場啊。
她這樣倒是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唐嬌看了她一眼,輕嘆一口氣道:“不然還能如何?我如今還慶幸那司馬大小姐留了我這條命呢。”
褚白露卻從她話里面聽出了幾分悲涼。
一時間褚白露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了。
視線落在唐嬌包扎的臉上,動了動嘴唇說:“你放心,總有一天那些人會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她對司馬家帶著濃重恨意,提起來司馬家的人語氣中都帶著殺意。
唐嬌低頭喝水沒說話。
是,可在那之前,還有不知多少人會成為那些人的“玩意兒”。
“還有,我們也寫信通知京城那邊了,會給你找到好大夫,臉上的傷應當不會留疤的。”
他們往京城去信的速度倒是快。
想到陳培堯會知道她的事,倒是讓唐嬌有些膽怯了。
陳培堯會介意她的臉嗎?
看著她出身,褚白露也想到了這點。
“你別怕,你如此優秀,陳培堯若因此嫌棄你,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褚白露擰著眉一副嚴肅,唐嬌倒是不懷疑她這話的真假。
小白是真的把她當朋友。
唐嬌露出了真切笑容。
“也辛苦你們了。”
“沒什么辛苦的,你就安心養傷吧,剛剛西南那邊傳來消息,追殺顧有為人說得手了,連人帶馬掉下了懸崖,必死無疑。”
褚白露說著到還有一些可惜。
顧有為若是能為他們所用那必定是搬到司馬家的助力,可偏偏那人攀附權勢,甘心成為司馬家的走狗。
那他們便是敵人。
對待敵人仁慈就是給自己留禍患。
唐嬌有些許恍惚。
顧有為就這般死了?
她還沒完全消化這件事,褚白露說:“還有事等著我處理,先走了。”
唐嬌應了一聲,褚白露走了幾步回頭,確定唐嬌情緒卻是沒什么問題后大步離開。
比起在那破莊子里發生的事,唐嬌并不覺得臉上的傷有什么。
倒是胖丫小心翼翼,以至于晚間時候她才知道當時褚白露找到她時,是唐九德背著她走出的那個莊子。
明氏從唐九德口中知曉了事情經過,脾氣向來溫和的她對唐九德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甚至還動了手,把人給趕了出去說要和離。
孩子是明氏的軟肋,她能做到和離這一步,想來是真的恨透了唐九德。
“我爹如今在哪兒?”
“去了工坊那邊吧,雖說老爺不管事,可那地方還是能容得下他吃住的。”
唐嬌沒再說話。
說實話,當時唐九德的表現挺讓她震驚的。
這是活了兩世,難得感受到來自唐九德的父愛。
或許,只是出于愧疚。
疲憊沒讓她繼續多想,簡單洗漱之后就睡下了。
人遠在千里之外的西南,顧有為在一獵戶家猛地驚醒。
他盯著虛空大口喘著氣。
然后捂住了陣陣抽痛的胸口。
他又做夢了……
不,那絕對不是夢,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一世。
他把唐嬌休棄,毀掉她的臉把她綁到后宅,眼睜睜看著他們孩子被害死。
唐嬌也死了。
他在知曉這事時在戰場,千里奔回,卻只看到一捧骨灰。
他為之效忠的司馬家毀了他的一切……
痛苦的閉上雙眼,心臟的疼痛帶動了他渾身上下每個角落。
他太混賬了。
他現在想馬上見到唐嬌。
他要下床,可從懸崖掉下讓他受了重傷,在黑暗中手掌按空跌下床。
在外間打地鋪的獵戶聽到動靜進來,端著燭臺進來把他從地上扶起。
“你受傷太嚴重了,不能下床。”
顧有為搖頭,“我是西南軍將領顧有為,送我回去。”
獵戶撓了撓腦袋,“明早上吧……”
“現在!”
說著他又要往床下爬,獵戶趕忙扶住他。
“你可別動了,再動小心命都沒有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說著獵戶從旁邊簡易搭建的小木桌上拿起一個荷包遞給他。
“這是你昏迷是一直抓在手里的,你看看……”
獵戶的話還沒說完,顧有為把那個染血的青色荷包奪過去捂在心口。
這個荷包是離開碧城縣時他從唐嬌身上偷的,這里面裝的是當時唐嬌給他的那封信。
顧有為猛地想到了那封信上的內容。
是唐嬌勸誡他不要親司馬家……
有什么東西在他腦子里面炸開了。
顧有為身子在慢慢顫抖,他用力攥緊胸口的衣服,眼淚砸下來同時痛苦的發出低吼。
獵戶嚇壞了,“將軍,你是不是不舒服?”
顧有為蜷縮著身子,忍受著胸口凌遲一般的痛楚。
怪不得唐嬌沒有和夢里面那般喜歡他。
怪不得無視他的愛意,總是用那種復雜的眼神看他。
一切有跡可循。
唐嬌一定是知道了那個世界發生的事。
而且她知道得還比他早。
唐嬌定然是恨透了他吧?
連他自己都不想原諒自己。
他又有什么臉面乞求唐嬌呢?
可是,他還是想見她一面。
萬一唐嬌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呢?
從那次的綁架之后褚白露他們幾乎把唐嬌全方位地保護了起來。
唐嬌沒覺得臉頰上的傷有多大問題。
他自己動得手,傷口比上一世的淺多了,這才幾天她瞧著傷口已經要愈合了。
臉上包扎的紗布去除了,留下一條黑色的結痂。
唐嬌出門戴上了面紗。
到也不是覺得臉上疤痕見不得人,是她傷了臉第一次出門,幾乎遇到了熟人都要問上一番,唐嬌都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就把臉遮起來,讓人看不到。
又是一個春日,天色不錯,吃了早飯唐嬌順路送唐不凡和唐小豆上私塾,然后和胖丫去織造坊。
剛到門口就瞧見了坐在門口石墩子前的唐九德。
想來在工坊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形容不整潔,人也有些消瘦。
唐嬌和胖丫一出現在胡同里他就看到,站起身看著她的方向,神色有幾分復雜。
“有事?”唐嬌看著他。
唐九德視線在她面紗上流連,卻問:“你娘氣消了沒?”
悶聲悶氣。
“這問題你應當去問我娘。”
唐九德不悅地發出嘖聲。
這還用問嗎?
指定是沒消氣。
畢竟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夫妻,他多少還是了解明氏的。
當時那種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如何還允許他回家啊。
“你就不在你娘面前替我說說好話?怎么說當時也是我背你出來……”
后一句話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煩躁的擺手,“不回就不回,我走了,記得讓人送幾身衣服去我住的地方。”
說著他轉身背著手走了,唐嬌看著他的背影出了胡同。
“這一看老爺還挺可憐的。”胖丫說。
“不是他自己作的嗎?何處可憐?”
“是。”胖丫看著唐嬌的臉色。
想來小姐是還沒原諒老爺以前的所做作為。
她們進了織造坊。
一整日唐嬌都在忙著教授大家做緙絲,一直到傍晚天色有些暗了唐嬌讓大家各自回家。
唐嬌收拾著東西,打算喊上胖丫走了,褚白露站在窗外敲了一下窗子。
“明早上去金佛寺上香。”
“不去。”唐嬌頭都沒抬。
哪里有時間。
“姓陳的要見你。”
唐嬌一改方才態度,驚喜地瞪大雙眼看向她。
“他來了?”
從京城千里迢迢趕路而來。
“嗯,收到消息說是已經快到碧城縣了,估計明早到金佛寺,說是想見你。”
“城里頭也不知還有沒有司馬家的人監視,以防萬一還是選擇城外見面……”
唐嬌掩飾不住地高興,“明早何時?”
“這我就不曉得了,信上說明早,具體時間也沒說,”褚白露戲謔看著她,“你迫不及待見到他了吧。”
唐嬌臉頰泛紅。
可一想到自己的臉頰她神色微頓,伸手輕微觸碰了臉上的面紗,眼底的笑意消失。
褚白露把她神色看在眼中,說:“別擔心,姓陳的這次帶著大夫過來的,定然是不會讓你臉上留疤,也順便瞧瞧你的眼睛。”
唐嬌眼睛倒是沒多大問題了。
可對于臉上的疤痕還是擔憂。
她就想,萬一陳培堯介意呢?
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何必……
褚白露在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想什么呢?都跟你說了,陳培堯若是嫌棄你我替你教訓他。”
聽她這般說倒是讓唐嬌繃著的心松了。
“謝了。”
“客氣什么,走了。”
褚白露人影消失在窗子里,唐嬌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后無奈搖頭。
想這般多作甚?
陳培堯若嫌棄,那她就不喜歡他就是了。
這般想著心情卻也沒好多少。
因為惦記著一大早要和陳培堯見面,晚上睡得不是很踏實,天還沒亮就醒了。
洗漱簡單之后吃了點東西簡單墊了墊肚子就帶著胖丫出了府。
大清早街上行人少,馬車順利出城。
邁上前往金佛寺的臺階唐嬌步伐都是歡快的,一直看到了金佛寺的影子,唐嬌倒有幾分怯了。
進了金佛寺,侍衛打扮的人過來同她說陳培堯還未到讓她去后山。
唐嬌帶著胖丫去了后山。
山中天氣冷,如今山下桃花盛開,林子里倒無半點顏色。
不過林子里的空氣是好的,只是她心情好,看一棵光禿禿的枝丫都覺得異常好看。
唐嬌以為很快就能見到陳培堯。
可從清晨等到太陽在東方掛起都沒瞧見人影。
她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喜悅變成了忐忑。
開始擔憂陳培堯的安危。
他們起的太早,胖丫靠在樹上打瞌睡,唐嬌看著能來人的方向。
就這樣盯了將近一刻鐘,那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
身形頎長一身白衣。
唐嬌猛地坐直了身子,可隨著那人走近唐嬌看清他的面貌后,臉上神色微怔。
是袁琮。
聽聞他一直在寺院代發修行。
如今再瞧見他,他身上氣質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若是說以前那個袁琮眼中還有困惑,那此時的人就想是從佛像里走出來的,那雙眼睛都悲天憫人般的圣潔。
隨著他走近,胖丫也聽到了動靜看過去。
她只知今日小姐是出來見人,可沒曾想是見袁公子啊。
他們兩人不都已經……
胖丫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轉動,自覺地跑開了。
唐嬌納悶看了一眼胖丫,眼神又很快到袁琮身上。
“在等人?”他先開口問。
語氣中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唐嬌點頭,“寺院生活如何?”
兩人之間都有著生疏。
袁琮莞爾一笑,“自然是不錯。”
說著他看著金佛寺的方向,繼續道:“這里能讓我的心得到安靜。”
那就好,唐嬌這般想。
遲疑了片刻,唐嬌問:“之前的事,抱歉。”
袁家可以說是無妄之災。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而我從始至終都未介意,你倒客氣的讓我陌生。”
兩人對上視線,那默契似乎還在,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而此時胖丫守著小路路口,時不時看向唐嬌的方向。
她沒想到自家小姐這般大的膽子,竟然和袁琮私會,這若是讓人知道了,名聲可不就毀了?
她更盡心職守,所以在瞧見一個穿著黑色披風步履匆匆的男人往這邊走來時,她上前就要阻攔。
可人走近她就呆了。
這……這不是唐堯嗎?
如何在此?
胖丫還沒從震驚中回神,陳培堯已經看向她。
“嬌嬌在何處?”
他風塵仆仆,但jing神奕奕。
胖丫下意識指了唐嬌的方向,回神時陳培堯已經大步走了去。
糟了!
這登徒子如何在此?
胖丫快步追去。
陳培堯帶著滿心歡喜和期待,然后瞧見的就是他的小狐貍和另一個男人相視而笑的畫面。
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他見過這個男人的畫像。
是差點就娶了唐嬌的袁家二公子。
心口涌上來戾氣,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氣息都跟此處的風景格格不入。
“大少爺您別打擾我們小姐!”
胖丫想拉陳培堯離開,而唐嬌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抬眼看過來,視線落在陳培堯身上時更加明亮了。
陳培堯看到唐嬌沖著他小跑而來,上一刻凝聚在胸口里的氣瞬間消散。
“嬌嬌。”
“你怎的才來!”
唐嬌語氣里帶著小埋怨。
陳培堯心都跟著軟了,“路上被一些事情耽擱了。”
他順手揉了一下唐嬌的腦袋,余光看到袁琮走過來,收斂了眼底的笑意看去。
唐嬌察覺到了兩人對視時空氣中微妙的氣氛,主動給介紹。
“袁公子,這是我哥哥,哥,這是袁琮。”
袁琮依舊是那副模樣,“久仰唐公子大名。”
陳培堯點頭,“聽聞袁公子在寺院修行,果然一見,袁公子倒真有幾分像圣僧。”
“唐公子說笑,我還要同師父參禪,就不打擾了。”
唐嬌看袁琮離開,陳培堯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
“還沒看夠?”
唐嬌被他這幽怨的語氣逗笑了,“沒有。”
陳培堯彈她腦門,“就故意氣我吧。”
他們兩人對視笑著,恨不得牽牽手甜蜜一番。
可旁邊胖丫的震驚的視線不能讓人忽視。
“胖丫,你找個地方自己去玩吧。”
胖丫恍惚回神,看看唐嬌再看看陳培堯。
他們兩人站得如此近,兩人都快要貼在一起了。
難道……
“小姐您今日要見的人就是……”她視線落在陳培堯身上。
唐嬌依舊笑著,“是啊,你去別的地方玩,別打擾了我們。”
胖丫呆愣愣的看著陳培堯,覺得事情太過玄幻,一時間無法接受,不情不愿地離開。
小姐也真是的。
何時和這個冒牌貨這般親近了?
這兩人一看就有貓膩,還把她支開!
胖丫走遠,回頭看隱約瞧見那兩道身影已經合成了一個影子。
她更委屈了。
唐嬌聽著陳培堯用力的心跳,喜悅難以言表。
“路途遙遠,過來沒問題嗎?”
一是陳培堯的身體,二是司馬家那邊若是借機找麻煩,對陳培堯很不利。
陳培堯大手放在她的后脖頸上捏了捏,“無礙,想你了,就過來了。”
說著他拉開和唐嬌的距離,看著唐嬌臉上的面紗。
“讓我瞧瞧。”
他要摘唐嬌的面紗,唐嬌下意識縮了一下。
“沒關系,我家小狐貍怎樣都好看。”
什么小狐貍啊。
唐嬌還是沒躲,面紗被陳培堯摘了下去。
唐嬌盯著陳培堯,不放過他眼中絲毫神色。
這雙好看鳳眼中有心疼有惱怒,全然沒有嫌棄。
唐嬌提著的心也放下來。
陳培堯是不嫌棄她臉上這道傷口的。
他微涼的大手輕輕觸碰了她的臉頰。
“嬌嬌,讓你受委屈了。”
唐嬌抓住了他的手,“這份委屈又不是你讓我受的。”
她笑著,一雙眼睛明亮又好看。
“再說了,不過是一道疤,我人還活著不是嗎?”
她笑意盈盈,“你會嫌棄它嗎?”
“胡說什么,都說了我的小狐貍怎么都好看。”
陳培堯更加心疼了。
明明受傷的是小狐貍,卻還需要她來安慰他。
怎么這么好?
“為什么叫我小狐貍啊。”唐嬌臉頰都紅了。
陳培堯看著她,挑開了她臉頰旁的頭發,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笑著說:“因為,乖巧聽話,還勾走了我的魂兒。”
唐嬌哪里聽過這樣的情話,臉頰爆紅,一時間話都說不通順。
“我,你,你別這樣。”
陳培堯快速親了一下她臉頰上的結痂,輕笑著說:“我哪樣?”
唐嬌慌忙捂住了臉:“……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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