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好不容易醒轉,就聽說宋學莊在喝酒砸東西打丫鬟,頓時大怒,命人將他綁了來。
宋學莊已經喝得十成醉了,見了昌平侯還在罵罵咧咧地。
昌平侯怒極下命人一桶水潑了過去,宋學莊被澆了個透心涼,酒頓時醒了幾分,要哭不哭地看著昌平侯,“父親,我完了,我們昌平侯府完了!”
昌平侯見他那模樣到底不忍心,仔細與他說了厲害,最后道,“皇上還留有余地,就證明我們還有將功補過的機會,我已經選了些珠寶首飾,并田畝鋪子,還有五萬兩銀票,一會你送去給華二姑娘。
再好好跟媳婦認個錯,女人總是心軟的,皇上能因為媳婦和寧河長公主降罪我們宋家,自然也會因為她們抬舉我們。
皇上不立即降罪也是看我們日后表現的意思,你已經錯了一次,萬不可一錯再錯,你是我昌平侯府的世子,昌平侯府滿門榮辱都在你身上,你可千萬要立穩了”。
宋學莊嚎啕大哭,哭好了自收拾了去了華府。
華大姑奶奶雖然還是不見他,卻讓他進了院子,他記著昌平侯的叮囑,在華大姑奶奶閨房乖乖跪著,直到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他這幾天心神震蕩,又吃了許多苦頭,這一暈倒就起了高燒,華大姑奶奶自然不可能不管,命人醫治照顧不提。
華大姑奶奶現在沒心思管菱姐兒,華平樂就將菱姐兒接到鴻雁居照顧。
寧河長公主聽說了,對著華平安又流了一回淚,道,“你二姐姐最是混不吝的性子,現在竟能沉得下心照顧菱姐兒,還照顧得十分妥帖。
一則是婚事不順,另外只怕是被宋學莊那番話傷著了,如果你父親和祖父還在,她又怎么會和福廣王訂親,又何必逼著自己這般懂事?”
于是,華平樂就十分莫名地看到華平安板著一張臉進了鴻雁居,對她道,“我們帶著菱姐兒一起出去逛逛”。
嗯,華平樂最喜歡逛了,到時候他就帶著菱姐兒,讓她逛個夠。
倒也不是心疼她,就是祖母哭得他煩。
菱姐兒還沒滿三周,路已經走得很穩了,看什么都很新奇,什么都想要,華平安耐心地牽著她,要什么就給買什么,十足的好舅舅。
華平樂安靜走在一邊,半個時辰后,菱姐兒走累了,張開小手要抱,華平安伸手抱起她,別扭開口,“祖母囑咐我帶你去看看首飾,你去不去?”
華平樂偏頭看向他,直看得清瘦單薄的少年俊面微紅,才慢悠悠道,“我要去書肆,最大的”。
華平安一愣,隨即靠近咬牙低聲道,“你要什么隨你,但你給我乖著點,不要惹事,至少不要在福廣王退親之前惹事,否則祖母也救不了你!”
華平樂突然粲然一笑,“好,都聽你的”。
華平安下意識后退兩步,抱著菱姐兒的胳膊往前舉了舉,隨即又意識過來,將菱姐兒摟進懷里,一張臉直紅得要滴下朱砂來。
他生怕被華平安看出窘態,忙抱著菱姐兒快步走了。
華平樂從荷包中拈出一顆烏梅放進口中,不緊不慢跟了上去,假做無意問道,“我有次偶然碰到福廣王,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他都沒接話,我聽京中有人說他是啞巴,難道他真的是啞巴?”
華平安立即反駁,“怎么可能?我聽他說過話!”
華平樂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回原地,會說話就好,會說話就好!
“那大家為什么傳他是啞巴?”
華平安緊張掃了華平樂一眼,“福廣王以前的確不會說話,一直到去了玉門關,機緣巧合遇到了神醫才治好了。
他治好了之后,估計還是不大習慣開口,十分寡言,才有人傳那些戳心窩子的混賬話!”
去了玉門關,機緣巧合遇到了神醫才治好了?
不對,他既然不是有啞疾,肯定就是從八歲那年就開口了!
去玉門關,那是五年前,霍延之都十八歲了!
沒有太皇太后,沒有她,她的福哥兒竟是一直裝啞巴裝到十八歲,裝到離開京城……
“我警告你啊,不管你和福廣王的親事能不能成,福廣王都是我們華家的恩人,你不許胡亂編排他!”
華平樂沉默點頭,華平安顯然不太相信她,卻也沒多說,領著她去了京城最大的書齋吾聞閣,剛進門就看見蘇羨予帶著蘇鯉在挑紙箋。
華平安轉身去瞪華平樂,怪不得她要來什么書肆!
不想這一瞪,就發現華平樂正盯著蘇羨予發呆!
他立即狠狠踩上華平樂腳背,祖母都說要成全她了,現在急著看什么看?
等退了親,嫁進蘇府慢慢看,不好嗎?
就這么等不及嗎?
華平樂回神,低頭默默瞧了一眼華平安兀自還踩在自己腳背上的小朝靴。
嗯,很好,成為華二姑娘后,繼被人拍肩膀后,她又有了被人踩腳的神奇經歷。
那邊蘇羨予也發覺了華平樂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紙張,不緊不慢往這邊走。
華平安忙收回腳,見華平樂還默默地不動,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正面碰到了就上前見個禮啊!
慫什么慫?
華平樂掃了眼他扯著自己袖子的手,無語跟著他上前。
“見過蘇掌院,蘇小公子”。
華平樂福身的動作一頓,抬眼死死盯向蘇文采。
呵,蘇掌院!
原來華二姑娘思慕如狂的蘇掌院竟就是蘇文采!
原來霍府就是變成了他蘇文采的蘇府!
她在邸報上看得清清楚楚,蘇文采,蘇羨予,昔日寄于霍家籬下的少年,在霍氏、連氏覆滅后,從翰林院觀政的庶吉士一躍成為巡撫福廣之地的大員。
九年后回到京城,更是直接執掌翰林院,一躍成為執掌整個翰林院的蘇掌院!
她看后只覺不可思議,一直心懷僥幸,希望那個蘇羨予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蘇文采,不想竟真的是他!
她臨死前聽到的那聲凄厲至極的“阿魚”的喊聲,分明就是他的聲音。
深更半夜,蕭明時作為她的未婚夫婿進她的院子,或許霍家的人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蘇文采呢?
他是怎么進去的?
又是為什么進去?
霍氏覆滅,從小在霍家長大的他不但沒被牽連,反而一路升遷,又是因為什么?
她不知道霍氏覆滅到底與他有什么關系,但她知道,他絕對逃不了干系!
蘇羨予并沒有避開華平樂過于灼熱的視線,淡淡道,“華二姑娘似乎清減了不少”。
華平樂壓下心中翻滾的思緒,揚了揚下巴,“你再仔細點看,我還白了不少,還漂亮了不少!”
她已經打聽清楚了,華二姑娘攏共也沒見過蘇文采幾次。
除了第一次,蘇文采不知道她的秉性,被她近了身,用劍指住逼他娶她外,其他時候,她還沒靠近就被蘇文采的隨從遠遠隔離開來,根本沒有打交道的機會。
也就是說,她說什么都不擔心露餡。
華平安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忙揖手道,“家姐天真爛漫慣了,蘇掌院見諒”。
虧他還真以為她懂事了!
蘇羨予語氣淡淡,“無妨”。
華平樂看向他雙鬢間的白發,“我記得蘇掌院年紀也不算太老,怎的有白頭發了?”
她記得蘇文采只比她大兩歲,今年應該是三十五。
大婚前一天,他隨兄長來看她時,兄長還在說等她大婚后,府里就要操辦他的及冠禮,他父母親人凋零,到時候一定要請父親為他取個極好的字。
可惜,父親沒能活到為蘇文采取字,兄長也沒能活到為他操辦及冠禮——
“少白,天生如此”。
蘇羨予語氣更淡,微微俯身揖手,明顯是要告辭了。
他活到二十歲都沒少白,十五年后反倒少白了?
華平樂只當沒懂,看向他身后的少年,“我記得你——”
華平安再次起了掐死她的沖動,認識阿鯉就認識,說什么我記得你,沒事也被她折騰得有事了!
蘇鯉后退半步,俯身揖手,“華二姑娘,在下蘇鯉,上次蘇某也在藏書樓外”。
華平樂噢了一聲,“對,你是安哥兒之后,第一摘監生帽的,然后那幾個學子都跟著你一起走了”。
她當時雖然已經走出一段路了,卻也還關注著后面的進展。
蘇鯉再次一揖手,“正是”。
“倒是個有骨氣的,來買什么?”
蘇鯉默了默,她這是要和他聊聊家常,先接近他,再借他接近叔父?
他教養極好,雖不情愿,卻還是守禮答道,“聽說吾聞閣新出了一品泥金箋,我來瞧瞧”。
華平樂就欣慰一笑,“像你這樣的俊俏小公子就是要愛個字啊紙的,夠身份!阿弩,去尋掌柜,將吾聞閣買下來送給蘇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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