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平樂轉眼看向蘇羨予,皺眉,“今天光線好,蘇掌院看著竟比那日又老了些”。
蘇羨予,“……”
現在小姑娘都這么說話?
華平樂眉頭皺得更緊,“蘇掌院要好生珍惜容貌,我不喜歡丑老頭”。
蘇羨予,“……”
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阿戟,回去后記得遣人送一些玉顏霜去蘇掌院府上”。
阿戟愣愣噢了一聲,還沒走遠的孟姜哈哈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回頭沖華平樂直豎大拇指。
蘇羨予淡淡開口,“蘇某是男人,無須在意容貌,多謝華二姑娘美意”。
華平樂不客氣道,“蘇掌院,你怎么聽不進人勸?這個習慣很不好,就算你不在意,難道不該給阿鯉立個好榜樣?要是阿鯉變得跟你一樣邋遢怎么辦?”
蘇羨予沒想到兩句話一說,自己就變“邋遢”了,不愿與她多糾纏,俯身行禮,顯是要走了。
華平樂重重哼了一聲,甩手大踏步先走了,嘴里兀自念叨道,“你長得美,我自然讓著你,你要是不美了,還以為我會讓著你?
你就作踐自己吧,等哪天你真的不美了,看我不套了你麻袋,把你揍成個豬頭!”
蘇羨予啞然,九方鳳目送著華平樂追著孟姜二人走遠了,笑吟吟朝蘇羨予一揖手,“聽聞華二姑娘數次糾纏蘇掌院,蘇掌院卻毫不假辭色。
九方見了兩次,兩次可都是蘇掌院先找華二姑娘搭話呢,傳言果然不可信”。
蘇羨予神色冰冷,“這是你主子的意思還是你擅作主張?”
九方鳳嘻嘻一笑,“我們王爺光風霽月,哪里想得到防小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就要多操操心”。
“原來九方軍師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蘇羨予冷冷丟下一句,轉身離開,只心下卻鮮見地有些迷糊。
九方鳳說得對,他明明一直都是避華二姑娘遠遠的,這兩次為何總是不自覺地與她搭話?
孟姜與蘇鯉關系很好,出了萬家書匯后,拉著他和他們一起去叉魚。
九方鳳聽說了也說要去,孟姜聽說他是霍延之的軍師,十分仰慕,哪里有不同意的,一行人便繼續往東走。
九方鳳對附近地形很熟悉,領著他們找了一條小河,小河只有五六尺寬,水質清澈,緩緩流淌,青綠的水草,青黑的魚清晰可見。
孟姜一見就樂了,忙命將備好的魚叉拿過來
九方鳳笑道,“叉魚我不在行,我找個地方撒網,比一比漁網厲害還是魚叉厲害”。
孟姜拍手笑道,“這個好這個好,阿鯉定然也不會叉魚的,就派給你打下手,我們再各出個彩頭,添些趣味”。
四人都各自出了彩頭,約定好時間,蘇鯉便跟著九方鳳去撒網。
九方鳳順著小河來回走了幾遍,選定好地方,將網下了,便走到華平樂身邊。
阿戟手中的網兜中已經有了一條一尺來長的草魚,華平樂正屏聲靜氣地微揚著魚叉站在河邊,顯然是在等機會下手。
九方鳳和蘇鯉兩人都下意識頓住了腳步,果然不一會,華平樂手中的魚叉高高揚起,又狠狠刺下,再提起來時,魚叉上就多了一條兀自甩著尾巴的草魚。
九方鳳不由拍手叫好,“二姑娘好身手!”
華平樂就得意掃了他一眼,“比你們王爺如何?”
九方鳳毫不含糊,“其他不知道,叉魚,王爺定是比不過二姑娘的”。
華平樂粲然笑了起來,將魚扔進阿戟手中的網兜。
河岸對面的孟姜揚聲喊了起來,“酒酒,快,快來,這里好多魚!”
華平樂也不從中央的獨木橋過,雙手一撐魚叉,蕩秋千般蕩了過去,素色的衣擺在空中飄浮開來,如一朵肆意開放的水蓮花。
蘇鯉不由就想,華二姑娘不纏著叔父,不纏著他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還挺順眼的。
他們這一組只需要撒下網,再時不時去看看就行,大多時間都是在看華平樂和孟姜叉魚。
蘇鯉看著看著就覺得華平樂絕對不止挺順眼,給他做嬸母,似乎也不錯。
叔父一個人著實太冷清了些,也太孤單了些……
兩組對比,華平樂和孟姜毫無疑議地完勝了九方鳳和蘇鯉,贏了彩頭,興致勃勃地提著魚去了附近的酒家,吩咐現殺了做一桌魚宴。
魚宴上,九方鳳說起邊塞風光,說起霍延之五年來在邊疆做的努力和大大小小的戰役,幾個少年少女聽得雙眼熠熠生光,不停地催促他再多說些,再多說些。
這一場魚宴直吃了一個多時辰,吃過了,九方鳳又邀請幾人去跑馬。
孟姜和蘇鯉正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時候,華平樂更是從未在這般開闊的地方肆意跑馬,玩得十分盡興,一直到暮色四合才騎馬回了城。
回城后,華平樂又邀幾人去杏花村喝酒,一直喝到快宵禁時分才各自回了家。
蘇鯉回府后,剛繞過影壁就看到蘇羨予一身素白道袍立在梅林前的那株櫻桃樹下,仰頭看著樹梢泛黃的樹葉出神。
他只隨意站在那里,就顯出十分的落寂冷清來,讓這初秋的月色都薄涼了幾分。
“叔父”。
蘇羨予恍然回神,“你回來了,什么時辰了?”
“剛宵禁”。
蘇羨予噢了一聲,“怎得這么晚?”
蘇鯉便將白天的事說了,他到底還小,說著說著便不由激動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說完又道,“叔父,華二姑娘很厲害,那么寬的河,華二姑娘用魚叉一撐就跳過去了!”
蘇鯉說著仰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蘇羨予,“叔父,我覺得華二姑娘很好!”
您真的不考慮把華二姑娘娶進門做我嬸母嗎?
“兄長,你覺得蘇世兄很好,可我不覺得呀!”
熟悉的鈍疼再次蔓延過四體百骸,蘇羨予突然發現自己竟已回想不起那個清靈少女的模樣。
蘇鯉見他不說話,又大著膽子開口道,“叔父,真的,你和華二姑娘多處處就知道了,華二姑娘很好的。
華二姑娘身手好,會叉魚,不嬌氣,還很聰明!”
蘇鯉說到這,突然想起他叔父這樣的聰明人定然是會喜歡聰明姑娘的,頓時jing神一振,“真的,華二姑娘很聰明的,孟姜說那天華二姑娘幾句話就把溫大人激得吐血了!”
蘇鯉說著繪聲繪色將華平樂刺激溫楚的事說了一遍,殷殷抬頭看著他,“叔父,你瞧華二姑娘是不是很聰明?”
華平樂一個閨閣少女,頂多只會知道一些流言蜚語,卻能從程尚書幾句簡單的描述中,推出大致的情況,又找準溫楚的弱點,激得他吐血,激得程尚書羞愧無地。
單論這份機敏,這份口舌,不說在女子中,在男子中也是極少見的。
蘇羨予不由點頭,蘇鯉雙眼更亮。
蘇羨予鮮見他這般話多活潑的時候,憐惜之心大盛,“你若喜歡那華二姑娘,便多與她來往,其他不要多想,她是福廣王的未婚妻”。
蘇鯉啊了一聲,這才想起霍延之上次親口說了絕不會退親。
蘇羨予見他滿臉失望,下意識又說了一句,“再說,華二姑娘也不喜歡丑老頭”。
他話音剛落就發覺不妥,忙掩唇咳了兩聲,丟下一句先回去了,轉身離開。
蘇鯉看著他比平日略快些的腳步和隱隱有些亂的發絲,不由就咧開一個笑來。
倒不是他幸災樂禍,看到叔父狼狽丟臉就高興,主要是叔父平日太過清冷孤寂,雖則好看,總覺得少了幾分人味兒,這么一失言,頓時就像謫仙落地,滿是人間煙火味兒了。
還真是格外地讓人覺得親切又歡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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