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福海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胡將軍到了福廣,還未出戰,就在收攏福廣余軍時因為態度過于強硬,引起將士嘩變,胡將軍在混亂中被殺。
福廣余軍眼看闖下大禍,當即反戈殺向胡將軍帶來的五萬征兵,準備當做投名狀,好投奔故主戚谷豐。
胡將軍就近征用的兵將本就未能完全收攏,人數又比不上福廣余軍,哪里打得過占據地利,以逸待勞的福廣兵,索性跟著福廣兵將一起反了,投奔戚谷豐去了。
戚谷豐原只帶走了兩萬兵將,這一下漲到了十五萬,直接扯了旗子造反。
一路長驅直入,幾天的功夫就占領了福州、兩廣之地,占了廣州府的福廣王府建宮,自稱福廣王。
這位自封的福廣王廣征海陸悍匪,又招募當地壯丁,號稱二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往京城方向而來。
好在荊州占據虎嘯江天險,總兵于杰親自帶兵死守,將福廣叛軍攔在了虎嘯江以南。
那位自封的福廣王一時拿虎嘯江和荊州守軍沒辦法,寫了封長長的《告大蕭民眾書》,命人謄抄了上萬份,到處散發。
在《告大蕭民眾書》中,他怒罵政和帝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先是連家因功高勢大,無辜被冤枉造反,滅了三族。
現在又將蕭明昭的死栽贓到他戚家女身上,就是因為他驍勇賢明,戰功彪炳,政和帝對他起了忌憚之心,也想誅他戚氏!
先皇讓霍延之隨舅家姓霍,就是為向政和帝表明霍延之絕沒有覬覦皇位之心。
政和帝卻在霍延之立下不世功績后,不但不予以重賞重用,隨便甩了個虛職,還壓著霍延之不許成親,好將霍延之困在京城。
戚谷豐在上面盛情邀請霍延之來福廣做他麾下第一大將,待他攻下京城就讓他做真正的福廣王,而不是一個空殼子。
又聲稱年魚就是連晏清,早在政和帝身上下了劇毒,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死了,小皇子和小皇孫尚在襁褓之中,蕭明時又成了太監,大蕭遲早要滅國。
號召荊州的守軍百姓放棄抵擋,一起打進京城,爭取個從龍之功。
這封《告大蕭民眾書》和胡將軍失利的消息一起被送到了御案之上,政和帝氣得當場頭風發作。
這一次,他沒有死死扛著,立即著人將年魚從刑部大牢里提了出來。
在戚谷豐那封《告大蕭民眾書》之后,他再無故關押年魚倒是無端讓民眾猜測里面寫的都是實情,反倒讓戚谷豐奸計得逞,他自是沒必要再死扛著。
年魚再勢大,也不過是個借了他威風的閹人。
現在他有了提防,年魚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起風浪!
華平樂得到消息,親眼看著年魚進了宮,才回了華府,剛進鴻雁居,阿戟就顛顛跑來告訴她,九方鳳來了,等了她好一會了。
華平樂挑眉,九方鳳來,霍延之居然沒跟著一起來?
不應該啊!
畢竟,九方鳳日理萬機,而他這個王爺,唔,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華平樂命將九方鳳帶進了花廳,劈頭問道,“王爺呢?”
九方鳳悻悻摸了摸鼻子,“二姑娘總要容九方先問個安”。
華平樂,“……那你問吧”。
九方鳳笑盈盈一抱拳,“那九方就先在這恭喜姑娘了,那戚谷豐反得好,反得妙,時機更是掐得剛剛好。
他一反,年掌印就撿回一條命來。
要不是九方熟知姑娘最近的動向,都要懷疑是姑娘一手安排得戚谷豐造反了”。
華平樂立即回敬道,“他這時機的確挑得恰恰好,說是九方軍師你安排得也不是沒有可能”。
九方鳳假笑,“姑娘覺得九方會讓別的男人搶走王爺福廣王的封號,還占了他的府邸?”
華平樂,“……”
好像也對——
“那個戚谷豐一直以大蕭第一名將自居,經常在各種場合罵王爺是仗著身世撿了個好漏,平白得了天大功勞的小白臉。
光憑這一點也知道他不是個老實的。
據我所知,戚谷豐也的確不太老實,在福廣之地偷偷訓練騎兵,意在中原。
我估摸著皇帝也知道了,這次絕對是借蕭明昭之死嫁禍戚美人,好堂而皇之地對戚谷豐動手,沒想到卻被戚谷豐搶了先”。
華平樂默默點頭,你估摸得很對,她就說蕭明昭慘死,蘇羨予嫁禍王妙兒,宮中怎么一直沒動靜。
原來政和帝早就打的這個主意,只枉害了戚美人一條性命。
從戚谷豐只帶了兩萬親信倉促叛逃來看,他多半不是掐住京中動蕩這個時機造反。
而是,政和帝準備對他動手的風聲不知怎么走漏了,所以他才會先下手為強。
因為準備不足,福廣十萬水軍,他只帶走了五分之一。
他意在中原,這兩萬人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若真的早就掐好了時機,絕不至于這般的。
只不知道風聲到底是怎么走漏的?
“當然,說出來二姑娘您可能不信,王爺這個福廣王絕對沒有戚谷豐這個福廣提督威風。
皇帝一直看得極緊,這么多年了,我們也就安插進去了一個馬家,還是撿了二姑娘您的漏。
但凡我們多半點動作,估計皇帝也就顧不了面子了,怎么也要弄死王爺才會放心”。
華平樂心頭微動,“九方軍師,你覺得,那個泄漏風聲的人會是誰?”
按政和帝陰險隱忍的性子,絕不至于輕易漏了風聲。
甚至連給他辦事的臣子,都不一定會提前知曉。
戚谷豐就算是在京城安插了奸細,又怎么可能打探到那樣的機密事?
那個泄漏風聲的人一定是政和帝身邊極親近且信任的人,且一定相當有權勢。
否則,他根本沒辦法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地將消息傳遞到千里之外的福廣,還能讓戚谷豐相信。
其實,她有點懷疑是年魚動的手,但年魚早就被關進了刑部,他手下的親信也都被看押了起來,要jing準地恰恰把握好時機,卻是不容易做到的。
因此,她也不敢確定。
九方鳳用折扇敲著手,嘖嘖感嘆,“九方對京城的人事還沒有二姑娘你熟,二姑娘你都猜不到,九方怎么可能猜得到?
但不管怎么說,年掌印總算是保住一條命了!
嘖嘖,還是二姑娘有辦法,竟然借著往事編出什么腳生六趾的話來。
偏偏編得天衣無縫,不但那個尼姑,整個福州的人都幫著撒謊!
我可是得了絕密情報,皇上總共派了三撥人去福州打聽,錦衣衛還押回來了二十多個連家當年的鄰居街坊。
所有人眾口一致,連家那位送進庵子里養的姑娘就是天生異象,足生六趾!
嘖嘖,二姑娘,你今兒一定要告訴九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九方可是好幾天都沒睡著了”。
華平樂猛地睜大眼睛,失聲驚呼,“不是你們安排的?”
九方鳳敲折扇的動作猛地一頓,“不是二姑娘叮囑王爺不用管年掌印的事么?”
華平樂面色發白,“是,年掌印很久之前就叮囑過我,如果有一天他身份拆穿,不必管他,他早安排好了。
我怕我們多做多錯,反而誤了他的布置。
后來王爺說在連溪清身邊安排了人,我便以為連溪清和金氏都是你們的人安排好的”。
九方鳳的神色也慎重起來,“我剛剛說過,我們到現在都沒能將手伸進福廣去。
所以,我才會一直催著二姑娘你與王爺盡快完婚,才好離開京城,經營福廣之地。
在連姑娘身邊安排個丫鬟通通消息好辦,可要順藤摸瓜,趕在錦衣衛之前找到金氏,還能安排出那樣一個所有人都幫忙隱瞞的謊言,我們,根本做不到!”
華平樂心神大亂,抱著僥幸心理問道,“那,會不會年掌印安排的后路就是這個?”
“也不是沒有可能,”九方鳳眉頭緊鎖,“不過,不大可能”。
九方鳳的話聽著繞口,但華平樂卻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
連晏清外出求學,乍然得知連氏覆滅,或許會回福州拜祭親人,但絕不敢露面,更不敢多停留,更不要說散出那樣一個定然要耗費許多時間、人力的謠言了。
他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弄個尸體,做出一些證據,證明連晏清早就客死他方更簡單容易。
她從小和連晏清一起長大,比誰都清楚,連晏清絕不是什么天生六趾。
十二姐姐,只不過是她當年取笑她身為女子,性子能耐卻比男子還厲害的一句玩笑話。
當年連晏清出生即被送進庵子,卻又十分康健結實,倒是的確生過什么“天生異象”的謠言,但絕對沒有具體到“六趾”一言。
謊言說出來,能讓一個、兩個人跟著圓謊,簡單。
但要讓整個福州的人都跟著撒謊,還是冒著欺君的罪名,在錦衣衛的威嚇甚至毒打下撒謊,絕不可能!
除非,那本就是事實!
一個謊言成了所有人都認定的事實,只有一個解釋——
有人借連晏清出生時“天生異象”的謠言,稍稍加工,加了看似微不足道,卻天差地別的“腳生六趾”四個字,并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了。
能不動聲色做到這一點,那個人至少十分熟悉連家和連晏清的事,在福州應當也有一定的地位和門路。
并且,應該是很多年前就開始布置了。
謠言,也許剛開始還有人不信,有人半信半疑。
但如果一直流傳好幾年,甚至十幾年,幾十年,也就慢慢成了事實。
她離開福州時,福州還沒有這樣的流言。
如果謠言是在連氏覆滅前起的,那消息中肯定有連氏第二次壓下流言之說,可見那“腳生六趾”的謠言是在連氏覆滅之后起的。
連氏覆滅,連晏清生死不知,為什么還會有人特特編出這樣一個謠言出來?
會是誰?
他又為何編出那樣一個謠言來?
倒像是知道連晏清還沒死,總有一天會換個身份來報仇雪恨,所以特意編出那樣一個流言來,好在他不慎泄露身份時,救他一命……
蘇羨予!
一個名字突兀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華平樂腦海中。
蘇羨予在霍氏、連氏覆滅后巡撫福廣之地,待了九年才回了京城。
如果是他,憑他的心機、能耐,還有足以傾倒眾生的風采,要編出那樣一個謠言,還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再簡單不過。
華平樂想到那個被當做“把柄和誠意”送到她手里的荷包,幾乎想沖去蘇府問那什么“腳生六趾”是不是他的手筆。
當年他在她的死和霍家謀反一事上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如今種種又是為了什么!
這個念頭一起,就如野草般見風就長,讓華平樂幾乎立不穩步子。
她深吸一口氣,不行,她不能沖動。
萬一不是蘇羨予,以蘇羨予的聰明,肯定能從她的話中察覺出不妥來。
他心思莫測,誰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表哥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就算她幫不了他,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二姑娘還是盡快進宮與年掌印確認一番,如果是,自然最好”。
如果不是,那幕后之人雖說暫時解了年魚之危,但到底是好意還是惡意,可就說不準了。
華平樂胡亂點頭,忽又想起來,“對了,王爺現在在哪?”
九方鳳不動聲色笑了笑,“那天接姑娘出宮后,王爺心情很不好,就去了落華山,姑娘想讓王爺回來?”
華平樂搖頭,落華山那邊,她如今身份不便,霍延之自然要多跑一跑。
“那姑娘還是盡快找個機會問一問年掌印那腳生六趾的事”。
華平樂應了下來,為避免又出現雙方信息不通,導致誤會的事,又與九方鳳將事情前后所有細節仔細對了一遍,九方鳳才告辭離開。
華平樂并沒有立即進宮,送走九方鳳后,招來各個管家和管事婆子問起了家事。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是年魚的安排自然最好。
不是,她也只能等那幕后之人進一步的動作,一急便落了下乘。
如今年魚回了宮,九方貴妃那邊應該不會再有問題,她倒是不必著急,否則反而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待她忙完已是傍晚時分,阿弩搬了只不大不小的箱子進來,笑嘻嘻道,“奴婢突然想起來,這段日子姑娘你在宮里,洛姑娘天天給你寫信,還送了許多東西來,姑娘要不要看看?”
華平樂挑眉,打開箱子,里面都是適合初學者的書籍。
信中則詳細寫了該如何學這些書和洛兮瑤自己的學習體會心得。
華平樂看得哭笑不得,洛兮瑤這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培養成個雅通詩書的大家閨秀,好做個合格的蘇夫人?
“姑娘,那個洛姑娘天天送書給你明顯是想羞辱你讀書不如她厲害!
不如我們回送些砍刀、狼牙棒之類的好好嚇嚇她!”
華平樂,“……”
竟有點心動!
華平樂贊許看了阿弩一眼,“這個主意不錯,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她送一本書,你就送個刀啊槍的,怕了她不成!”
阿弩雙眼放光,歡呼著往外沖,“奴婢這就去辦!”
華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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