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書庫197當年真相(四)雙擊屏幕滾動197當年真相(四)就像八姑說的,并不是所有的無心之過都值得原諒的。
阿魚一旦知道了真相,阿魚一旦知道了真相……
蘇羨予苦笑,完全不敢想華平樂得知真相后的反應。
政和帝將他從母親身邊搶走,卻又不讓他這個私生子認祖歸宗,反而將他送到了霍家,那時候他才十歲。
十歲的他一到霍家就贏得了霍夫人的喜愛,贏得了阿玠的友誼,贏得了周圍所有人對他的交口稱贊。
他們夸他聰明、漂亮,像個小仙童。
他也一直都認為自己是聰明的,所以小小年紀的他和母親學起毒術來,又快又好。
到霍家后跟著夫子學琴棋書畫,更是一點就通,一學就會。
阿玠常常夸他,“阿采,你絕對是繼我之后,大蕭絕無僅有的天才,說你天資聰穎都是辱沒你了!”
他的確是聰明的,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那時候的他和阿玠都不知道,這世間,大多數時候,僅僅是聰明,遠遠不夠。
年少的他沉迷于書畫之間,一心要繼阿玠之后中狀元,一心要出人頭地,風風光光地迎娶阿魚。
阿魚決定嫁給蕭明時,也不嫁給他,是生活給他的迎頭一棒,是他在被從母親身邊搶走后最重的一棒。
他痛苦、迷茫、不知所措,沉浸自憐自艾中無法自拔。
根本沒發覺他所謂的父親正借著他,借著蕭明時謀劃著殺阿魚,殺阿玠,滅霍家!
年少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世間竟有那般險惡的人心,更不知道他所謂的父親慈和儒雅的外衣下藏著的竟是那般的狠毒和不擇手段。
而他,年少無知的他,不知道驚天的陰謀正借著自己在身邊生根發芽,悄悄伸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
在那種危機四伏的時候,他那顆被世人贊譽為絕頂聰明的腦子里整天想的都是阿魚不要他,他要怎么才能叫阿魚回心轉意。
可惜,阿魚一直避著他,他根本找不到見她的機會。
可惜,他雖才名在外,遇見阿魚卻總是笨嘴拙舌,連句完整的話都難說出來!
阿魚大婚前一晚,蕭明時趁夜而來,央求他帶他去見阿魚一面。
他雖知道不妥,卻還是因為私心帶他去了。
他也想見她一面,不是蕭明時,他根本沒有單獨見她的機會!
他也知道就算他隨著蕭明時去了,見到她了,也未必有機會與她說話。
可他還是想見她,想得一顆心根本不受控制。
他想見她,迫切又渴切地想見她!
如果不趁著那個機會見她一面,再見時,他就要俯首稱臣,叫她一聲娘娘了。
他不知道會有那樣慘烈的后果!
他不知道!
他眼睜睜地看著阿魚在自己面前被一刀斷頭,那錐心之痛,之悔刺激得他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他已被管三管四牢牢控制住。
阿玠來看他,管三管四對阿玠說,他病了,怕過了病氣,連房門都沒讓阿玠進。
阿玠誤以為他是因為阿魚大婚傷心,不想面對,甚至不想見他這個阿魚的兄長。
連試圖進門都不曾,站在房門外柔聲對他道,“阿采,你好好養病,待你好了,我就帶你游山玩水去!
你啊,就是性子太悶了,才悶出病來了!”
游山玩水,那是他與阿玠的默契,阿玠說的其實是去尋他的心上人。
阿玠那個掛在嘴邊的心上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他胡謅出來的。
在阿魚大婚前不久,阿玠卻突然興沖沖對他說,他已經尋到心上人的蹤跡了,她還帶著個襁褓中的娃娃,肯定是他兒子。
待阿魚大婚忙完,他就親自去找,要他陪他一起去,順便游山玩水。
那段日子阿玠掛在嘴邊的話,在那種時候再次從阿玠口中吐出,卻如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開!
阿魚死了,阿玠怎么還會有心思語氣輕松地安慰他,說什么去游山玩水,中間肯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他竭力想要示警,卻一動都動不了,連嘴都張不開,只能無助又痛悔地聽著阿玠的腳步聲遠去。
那一刻,他清楚知道,隨著阿玠的腳步聲,一起遠去的還有他心愛的少女,他視為兄弟的至交和他喜樂無憂的少年時光。
待管三管四放開他,大錯已經鑄成,阿魚死了,阿玠也死了,霍家、連家三族俱滅。
那是他的賴以活著,為之全力奔赴的全世界,卻在短短幾天內土崩瓦解,全面崩塌!
他心膽俱裂,他心如死灰,滿心想的都是陪著阿玠和阿魚一起死!
他不知道除了死,還有什么能做的。
他錯了,錯得徹底,錯得無法彌補,無可饒恕!
他只有去死!
無心之過也是過,年少無知就是錯!
他為自己的年少無知,為自己的輕信,為自己的不加提防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除了死,他還能做什么?
管三管四牢牢盯著他,生怕他做出傻事來,其實都是多余。
他心神重創下,夜夜咳血,日日昏睡,什么太醫名醫來了都不見一點起色。
就算他找不到機會自絕,也是活不長久的。
他那個皇帝生父急了,請來了洛太傅,他唯一承認的師父。
師父在重重監視下,只尋到空隙和他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福哥兒還活著”,一句是“師父老了,能為阿玠、阿魚報仇的,只有你了”。
他木然搖頭,眼淚卻涌了出來,他只想去地下見阿玠和阿魚,向他們賠罪。
他不想報仇,他只想去找他們——
然而,他終究是活了下來。
師父掐準他日漸好轉的時機為他找來了一個與阿魚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以降低政和帝對他的猜忌。
三個月后,他病愈,發梢鬢間卻染上了絲絲雪白。
政和帝滿意于他與那肖似阿魚的女子的親近,為安撫他,賞了他高位,令他去巡撫福廣。
離開京城之前,師父偷偷來見他,對他說,“阿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福哥兒又還年幼。
你此去切記做好差事,讓皇上看到你的能耐,越發倚重重用你。
站得越高,行事才會越方便,京城之中有我,我一定會保住福哥兒安然長大。
你且切記忍耐,一切等福哥兒成年再說!”
忍耐——
忍字頭上一把刀,他忍得徹夜難眠,忍得坐立難安。
然而,他卻不得不忍,福哥兒尚未長成,他懷中小小的阿鯉更是!
他要為阿玠和阿魚報仇,可他也知道,如果阿玠和阿魚地下有知,會更希望他能護著福哥兒和阿鯉平安長大。
他一天天地數著日子,數著福哥兒和阿鯉長成的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就是他手刃仇人,去地下向他們賠罪的時候!
他一點一點地積蓄力量,一點一點地向上爬,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下有條不紊地往前推動。
他只沒有想到阿魚竟然會回來。
阿魚回來了,果然如他所想,視他為死敵,他卻根本不敢解釋,也,無從解釋。
當年的變故后,他借助師父之力,一點一點地挖出了當年的真相。
才知道那個驚天陰謀,早在政和帝決議從母親身邊搶回他的那一天就開始了。
他被網在其中,卻毫無所覺,甚至親自將史景遷師徒,將管三管四帶進了霍家,親自將蕭明時帶進了阿魚的院子。
他根本無從解釋!
師父曾無數次勸他道,“羨予,皇上心思深沉隱忍,手段陰狠毒辣。
別說你一個小娃娃,就是我,就是霍大人和我們手下的無數幕僚謀士都沒能察覺皇上的陰謀,你不要總是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就算沒有你,王妙兒就在阿魚的院子里,有的是法子將葛雷帶進去。
皇上卻特意安排蕭明時去求你,就是故意安排你也成為他陰謀的一部分,避免與你父子成仇,
阿采,霍氏、連氏的慘劇,不能怪你”。
他垂頭聽著,不能怪他?
不,怪他!
無論有多少理由和借口,蕭明時和葛雷就是他帶進了阿魚的院子!
這世間的罪孽難道都能因為“不知者無罪”消弭于無形么?
罪責本就是他的,他無從推卸,也不想推卸。
死者已已,他茍活于世,要照顧好活下來的福哥兒和阿鯉,還要報仇,為阿玠和阿魚報仇!
阿魚回來后,他驚喜、狂喜下將所有報仇的步子都提前了,包括阿鯉考春闈的時間。
就是奢望著能在阿魚查明真相前,將所有的仇人一個一個解決掉。
也許那樣,阿魚就算查出了真相,也能看在他已全力彌補,并手刃仇人的份上,看在他當年年幼無知,為人欺騙的份上,不那么恨他。
奢望著能彌補她上一世與他的有緣無分。
然而,奢望終究是奢望,他雖然加快了速度,卻終究沒能快過她。
他早就該知道的,福哥兒那般本事,她又聰慧果決,趕在他之前本就在意料之中……
當年的真相終于慢慢浮現,憤怒、悲痛、驚惶……種種情緒塞滿了華平樂的心,塞得她腦子里麻木又遲鈍。
遲鈍得在她見到那個她視為仇敵的人時,也沒有什么過于激烈的情緒,只定定盯向他。
蘇鯉下意識上前一步,又將腳步收了回去,看了看華平樂才小心開口問道,“叔父,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蘇羨予斂目,掩去眼中的沉痛,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將藏在披風里的籠子遞了出去,啞聲開口,“生辰禮,遲了些,華二姑娘恕罪”。
琉璃籠子中是一條渾身雪白,頂冠通紅的小蛇,與他送給華平樂的小白一模一樣,只小白已經稍稍長大了些。
霍延之,“……你以前說要送我一條血觀音的”。
為什么現在又送給酒酒了?
蘇羨予慘淡一笑,“我以為華二姑娘會喜歡血觀音,不想卻猜錯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從來都猜不準她會喜歡什么”。
世人無不夸贊他聰敏穎悟,善體人心,她是他唯一心愛的姑娘,他又怎么會猜錯她的喜好?
錯的不是他挖空心思尋來的各種禮物,錯的從來都只是送的人罷了。
“不過,有一點,我總是不會猜錯的,王爺喜歡的東西,若是送給華二姑娘做生辰禮,華二姑娘定然會喜歡”。
十八年前是這樣,十八年后,他的阿魚成了華府二姑娘,依然是這樣。
蘇鯉雙眼微紅,叔父——
華平樂目光沉沉,忽地一把從他手中搶過琉璃籠子,冷聲道,“好了,生辰禮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蘇羨予怔怔看了看自己空了手,緩緩收回,俯身作揖,“王爺、姑娘,告辭”。
蘇鯉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叔父!你說清楚,你跟王爺和姑姑說清楚啊!
你沒有害姑姑和父親,更沒有害霍家!你也是受人蒙騙!
這些年你也一直在努力想要報仇!
你沒有對不起姑姑和王爺!你說啊!”
蘇羨予慘然一笑,“你們不是已經從史景遷口中問出來了么?
為何又要問一遍?為何,又非要我再說一遍?我說了,又如何?”
“叔父——”
蘇羨予打斷他,“阿鯉,夜里涼,快隨王爺和華二姑娘進去,莫要著涼了”。
蘇鯉急得眼都紅了,哀哀叫了聲叔父。
蘇羨予憐惜摸了摸他發紅的眼角,“阿鯉,霍家已亡,你是霍家最后一絲血脈,莫要這般小兒女情態。
還有,記得明日早些回去上差”。
“叔父——”
蘇鯉哽咽了一聲,又死死控制住。
蘇羨予堅決推開他的手,又朝華平樂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一個仆從鬼魅般冒了出來,手中的防風燈籠發出微弱的光,為他照亮腳邊的路。
兩人一燈和那一點點的光亮就這樣慢慢前行,最終消失在半山山莊前的山木間。
華平樂收回目光,將琉璃籠子塞進蘇鯉手中,戴上披風的帽子,突然整個兒偎進霍延之懷里,喃喃道,“福哥兒,我想看落花峰的日出,你抱我去”。
霍延之低頭看了她一樣,打橫抱起她,緊了緊雙臂,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蘇鯉怔怔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又看看手中的籠子,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來,霍家已亡,霍家已亡啊!
第二天天剛亮,蘇鯉就下了山趕回京城。
他有官銜在身,能請一天休已是不易,自然不可能一直和一群無所事事的紈绔廝混。
眾紈绔昨天玩得瘋了,大多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又鬧著在半山山莊玩了好幾天,直到家中遣人來催,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京城。
這時候日子已經進了臘月,年關將近。
年關年關,對于霍延之這樣坐擁落華山,占福廣富饒之地的大蕭親王自然算不上是一關。
對于總是為銀錢煩惱的絕大多數人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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