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穆儼在院里練完拳腳,梳洗了一番,去向程氏請安。
見穆望沒來,眉頭皺了皺。
請安完,又和程氏一起去向耿氏請安,不想卻被門口的仆婦葛嬤嬤攔住了。
說太夫人還沒起,讓夫人和少爺再略等一等。
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個時辰。
平時穆儼因為要上國子監,也并非每日來向耿氏請安。今日休沐起了個大早,沒想到倒是被晾在門口了。
再去看程氏,見她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穆儼眉頭皺得死緊。
又見這都快一個時辰了,穆望還沒出現,心里有股火就升了起來。
冷聲吩咐身后的離一:“去把穆望拎過來!”
方才攔他們的葛嬤嬤正站在檐下,見狀忙攔道:“望少爺還小,正是缺覺的時候,就讓他多睡會吧,太夫人不會見怪的。”
穆儼冷冷地撇了她一眼,見離一不動,喝道:“還不快去!”離一腳步飛快離開。
那葛氏一看穆儼這個樣子,擰了擰手中的帕子,進屋去了。
程氏也知兒子在為她出頭,湊近溫言勸道:“算了,隨他去吧。我也不曾養育過他。”
吳氏所生的幾個子女,眼里有沒有她這個嫡母,她并不在意,她滿心滿眼都只有眼前這個兒子。只要他好,她就好。
“規矩不可廢,嬸娘是他嫡母,既然要你日日早起向祖母問安,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不能漏了。”穆儼聲音清冷。
程氏見兒子維護她,心中一暖,但不想看到他因此惹了婆母不快,便想再說幾句,沒想這會耿氏的房門開了,只好止住了話頭。
耿氏坐在上座,掃了一眼側座的這個孫子。
眼神明明滅滅。
這孩子肖似他祖父,文才武藝俱佳,穆家交到他手里,她放一百個心。若這孩子沒有過繼到前頭那位的房頭里,她自然是愿意扶持他的。
可如今他雖叫他祖母,卻是前頭那位的孫子。
若讓他襲了爵,她的孫兒豈不成了旁枝,將來只能拿著少許的家財分出去了?
正想著,穆望一路慘叫著嚎過來。
耿氏慌得起身。
“祖母,祖母,你快打他板子!孫兒還在睡,他就讓人拽了孫兒起床,孫兒好困。”穆望穿著一身中衣,頭發也不梳,撲到耿氏懷里撒嬌。
耿氏瞧著他一臉惺松未睡醒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看向穆儼:“望兒還小,正是缺覺,你叫人喊他起來做甚?等他起了,哪時不能向我請安?”
穆望得意地望向穆儼,被穆儼厲目一瞪,嚇了一個哆嗦:“祖母,你看堂兄瞪我。”
“你在云南是什么樣我不管,既然到了京師,就按京師的規矩。早起向你嫡母請安,是你做兒子的孝道。若不能做到,我便讓人送你回云南去。”
穆望抖了抖,不說向程氏請安,也不看她一眼,只埋頭在耿氏懷里。
耿氏看了程氏一眼,見她沒有發話,抿了抿唇。
當初穆春還在的時候,晟兒和程氏留守京師,后來穆春病逝,晟兒去云南襲了爵,留她一人在京師祖宅。
這些年,丈夫不在身邊,唯一的兒子也被侯爺過繼給穆春了。耿氏心里是同情她的,并不想多為難她。
只是……心里有些復雜。
安撫了懷中的穆望幾句,又推他:“去,向你嫡母請安去。”
穆望先是扭捏了幾下,見祖母堅持,終是挪著到程氏面前請了安。
回到書房,穆儼坐在椅子上回想著今早的事。
他生母一人留守京師祖宅,無人體諒她的不易。如今,庶子不敬她,祖母也待她無半分親近。祖母明明身邊仆婦丫鬟一堆,卻要他生母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他身邊荊棘遍布,殺機重重,若他有一日不在了,他生母程氏又該如何?她會是怎樣的下場?
云南只知有君氏,不知程氏,只把君氏視為侯夫人。若將來他不在了,穆展又襲了爵,他這生母只怕要在京中祖宅孤獨老死,或是長伴青燈古佛了。
誰會善待她?
他原本是二房長子,長房無子,被祖父過繼到長房。原本以為生母還會有其他子嗣,未想生父待她情淡,又把她一個人扔在京師。
他不想爭的,被祖父和嗣父頂上去爭。生父襲了爵,他也不想爭的,可有人卻不想他活。
不僅不想讓他活,也不讓他身邊的人活,非要折斷他的羽翼。
他不得不爭,逼著他去爭。既然如此,那他就好好爭一爭。
等國子監的一眾同窗知道穆儼最后選了錦衣衛的時候,都驚呆了。
不說他們這一屆,進國子監的歷屆學子,有誰進錦衣衛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獨穆儼一人。
一個侯府子弟,進錦衣衛?
說好聽點,錦衣衛掌皇帝儀仗和貼身護衛,聽皇帝號令。說難聽點,那就是百官眼中的惡鬼,皇帝眼中的工具人。
什么臟活累活都干,十二時辰護衛皇帝安危不說,抓小偷強盜,抓百官辮子,搜集情報,抽查稅課,隨軍出征,看守陵寢……讓你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
百官把錦衣衛視為皇帝放在他們中間的耳目,因為有皇帝撐腰,素來態度囂張,手段凌虐殘忍,簡直臭名昭著。
一個侯府子弟,在國子監拜讀多年,大好前程,這,要進錦衣衛?
穆儼不是沒察覺同窗對他的態度變化,逐漸疏離,不再交心,言談泛泛。
皇帝的耳目放在他們中間,就如同臥榻之旁有他人安睡一般,這如何能安心?這朋友還如何處?能交心?
對于他人的態度,穆儼并不在意。
做質子就要有做質子的覺悟。皇帝防著他,他想進京里重要的部門歷事,是進不去的。還不如把自己放到皇帝的眼皮底下,沒準還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永康帝很快知道了這個消息。
伺侯完皇后用藥,笑著與皇后說起此事:“朕是那等容不下人的?聽說他文才武略甚為優秀,京中各衙門還不是任他挑?何至于此。”
徐皇后咳了兩聲,笑道:“陛下不高興?”
永康帝在她后背上撫了幾下,笑了笑:“既然他有此愿,那便讓他到御前當兩年侍衛吧。才十五歲,放到外頭給他人使喚,還不如朕先使喚他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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