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抬眸看向程微月，問道：“江盡燃最近回國了，你知道嗎？”
程微月想到他和自己不久前吃過的飯，輕輕的“嗯”了聲。
“我們要不一起吃個飯吧？”藍戎提議道。
程微月原本想要拒絕的，她還要抽出時間回去陪趙若蘭。
但是藍戎說：我和厲琦都已經和他約好了。”
事已至此，拒絕都顯得說不過去。
程微月略微沉吟，便問道：“你們約的什么時候？”
“后天晚上。”藍戎這般道。
程微月想了一下后天的行程：“后天白天我就不來公司了，我請個假，回家一趟。你記得讓厲琦把電影候選女演員的名單的發我一份，我先在家看看。”
“這個沒問題，”藍戎干脆道：“你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吧。”
汀蘭胡同還是一貫的清凈拙樸，只是多了冬日漸近的冷意，讓原本就冷清的胡同，又多了幾分蕭條。
程微月剛剛走進巷口，就看見了程存正的背影。
他身邊是幾個年輕的小伙子，圍著他不知道在說什么。
老人家的背影在一眾人高馬大的小伙子中間，越發顯得骨瘦單薄。
在程微月的記憶中，程存正一直是十分威嚴的。
這樣的瘦削，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加之那些年輕人一個人都很高挑，她還以為是來者不善。
程微月心中一慌，連忙走上前，冷聲道：“你們在干什么？”
為首的小伙子聽見程微月的聲音，摸了摸后腦勺，道：“這位大爺在這里站了很久了，我們好奇他在干什么，過來問問。”
程微月皺著眉，擔憂地看向程存正。
“爸...”
程存正的目光不知道是在看哪里，呆滯的，沒有焦距的。
“爸...您怎么了？”
“爸？”
一聲比一聲焦灼。
而程存正似乎也是到了此時此刻才緩過神來，他看向程微月，詫異道：“微月，你怎么在這里？”
“我已經在這里很久了，”程微月越發的不安：“爸，您究竟是怎么了？”
“我剛剛在想回家的路呢，年紀大了，一下子想不起來了。”程存正嘆了口氣，臉上浮現愧怍：“把你嚇到了吧？”
程微月想到了趙若蘭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
她當時應該很著急吧？
讓自己回來，也一定是有事情要說。
可是自己因為工作繁忙，拖了這么多天才回來。
“爸，我帶您回家。”程微月的聲音隱隱透著哽咽，她的聲線輕顫著，帶著絲絲沙啞。
程存正這個樣子，分明是有事情。
而一旁的小伙子們看見二人這個樣子，也明白了個大概。
剛剛為首的小伙子笑著道：“既然沒有什么事情，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你快點帶你爸爸回家吧。”
程微月的心中十分羞愧，連忙道：“對不起了，我剛剛還以為你們是...是我先入為主了，謝謝你們剛剛陪著我爸爸。”
“這有什么好謝的，都是小事情。”小伙子擺了擺手，道。
而趙若蘭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了，見程微月帶著程存正回來，眼前一亮，道：“微月！你從哪里把你爸爸找回來的？”
程微月將程存正扶進去，又給他沏了一杯茶：“爸，我和媽媽有話要說，你一個人在這里好好休息，我等等過來陪你。”
程存正說好，神態不復方才蒼老和遲鈍，又變得十分正常：“你這孩子，這么大了還粘著你媽媽，去吧去吧。”
廚房里，有煙火氣在四周繚繞。
程微月掐著手中的小蔥，低聲道：“媽，您和我說實話，爸怎么了？”
趙若蘭手中切菜的動作干脆利落，她似乎很冷靜：“醫生說，你爸爸可能是阿茲海默癥，現在是初期，但是這個病...只會越來越嚴重。”
剛剛程微月陪著程存正一路走過來，其實心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此時，她聽見趙若蘭的話，卻還是忍不住落下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手臂上。
“爸爸這么體面的一個人，怎么能接受...”
“生老病死，人生常態而已。”趙若蘭看著程微月低著頭掉眼淚的樣子，從一旁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別哭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哭有什么用？微月，媽媽就希望，你能多抽點時間陪陪你爸爸，別的...咱們順其自然吧。”
“你爸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和醫生說了，讓醫生往輕了說，你爸爸只是覺得自己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可千萬不要在他面前說漏了嘴。”
程微月聽著趙若蘭的話，用力點了點頭，明明想要冷靜，卻越發抑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緒。
往事一幀幀一幕幕的在眼前放映，如同陳舊無聲的默片。
原來所謂父母和子女之間的緣分，真的就是今生今世，看著對方的背影，越來越遠。
而趙若蘭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模樣，也忍不住紅了眼。
她輕聲道：“你爸爸說了，自己的女兒是個有出息的，一個人出國留學，拍了那么好的片子，拿了國際的獎，年紀輕輕就達到了很多人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她輕輕拍了拍程微月的肩膀，認真道：“你爸爸說了，你是他這一生最大驕傲的，也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程微月和趙若蘭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從房間里面走出來。
程微月笑著去招呼在外面喝茶的程存正，道：“爸，可以吃中飯了。”
程存正將報紙疊好，眼角是笑紋，朗聲道：“來了來了。”
而周家老宅，又是另一番景象。
周家的舊人已經散的七七八八，現如今留下的，都是周京惟培養的新面孔。
周斯珩站在門口，看見周京惟從車上下來，大步走了過去：“哥。”
周京惟看了眼后山：“怎么樣了？”
“伯父這些天都沒有從山上下來，”周斯珩頓了頓，接著道：“我上去陪過他很多次了，他畢竟是年紀大了，我真的怕他身體受不住。”
周家老宅的地勢高，雖然還是深秋，但是山頂上已經因為寒冷，結了厚厚的一層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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