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靜寧公主點心,純粹是在感激昨日靜寧公主借給自己轎子。
并且,就是為了不引起某些美好的誤會,蘇小小才沒當面給。
哪知仍是被靜寧公主過度解讀了。
坤寧宮是皇后的住所,但皇后并不是誰都有資格覲見的,哪怕是靜寧公主的同窗,也未必能得到皇后的召見。
當然,原本今日皇后也不在,她去太皇太后的寢宮了。
二人在靜寧公主的寢殿用膳。
宮人端了水盆與巾子過來,供二人洗手。
靜寧公主洗過之后,猶豫了一下,抬起手輕輕將自己的面紗揭了。
她長得……不好看。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只不過,她并不喜歡將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人前。
她這會兒有點后悔帶同窗過來用膳了。
她發誓,這小丫頭若是敢露出一絲譏諷,她就讓人把她打出去!
思及此處,她警惕的目光投向了蘇小小。
哪知,蘇小小壓根兒沒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飯菜……就只差流口水了。
沒辦法,胖子餓得快。
“靜寧殿下,可以用膳了嗎?”蘇小小問她。
蘇小小的眼神干凈純粹,沒有絲毫異樣。
有那么一瞬,靜寧公主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把面紗揭掉——
她趕忙摸了摸臉。
“你是哪里不舒服嗎?”蘇小小問。
確定蘇小小當真沒在意自己的容貌,靜寧公主冷靜下來,對蘇小道:“沒有,用膳吧。”
坤寧宮的伙食相當豐盛,是宮學的飯菜沒法兒比的。
蘇小小饞得很。
她是不懂宮規,但基本的禮節她是有的。
等靜寧公主動了筷子,她才開始舉箸進食。
靜寧公主原先也是有過不少閨中摯友的,俗稱手帕交。
她們與靜寧公主來往密切,掏心掏肺對靜寧公主好。
靜寧公主也不吝嗇自己的善意。
直到有一日,她無意中聽到她們在背地里嘲笑自己,她才知她們對她的好全裝出來的。
如果她不是皇后的女兒,不是嫡出的公主,她們壓根兒不會愿意和她多說一句話。
在靜寧公主看來,蘇小小大抵也是如此。
而她之所以沒拒絕蘇小小的“巴結”,純粹是因為蘇小小是個小胖子,又來自民間,受人冷落,與她有幾分同病相憐。
“你不必拘束……”
靜寧公主正要提醒蘇小小不用遵守宮規,放心大膽地吃,隨后她就愣住了。
“嗯?”蘇小小抬起頭來看向她。
蘇小小剛咬了一顆糯嘰嘰的丸子,腮幫子鼓鼓的,模樣有些可愛。
宮人們掩面偷笑。
靜寧公主清了清嗓子:“沒事,你吃。”
蘇小小咽下丸子:“哦,你也吃,別客氣。”
靜寧公主:“……”
靜寧公主比平日里多吃了小半碗飯,原因無他,蘇小小的吃相太香了,她沒忍住。
“殿下,該擦藥了。”
小宮女端著一瓶藥膏走過來。
二人已經吃完了。
靜寧公主叫來一個小太監:“帶蘇姑娘去廂房歇息。”
“是。”小太監應下,對蘇小小欠了欠身,“蘇姑娘,這邊請。”
“稍等。”蘇小小對小太監說完,轉頭看向靜寧公主,“你要擦什么藥?”
小宮女欲又止。
這也是你能過問的嗎?
靜寧公主遲疑片刻,說道:“臉上的藥。”
“哦。”蘇小小從小荷包里拿出一瓶“牛黃解毒丸”,“試試這個。”
這種藥清熱解毒,可內服,亦可外敷。
靜寧公主明顯需要清內熱,應該是對癥的。
可她臉上的痘痘……
蘇小小想到了藥房新出的藥膏。
她在家里分裝過,身上帶著的是小瓶。
她一并拿了出來,交代道:“黃色的藥丸一天一次,一次兩粒。黑色的藥膏涂抹在患處,先不要超過兩次吧。”
靜寧公主看著桌上的藥瓶,面露遲疑。
小宮女勸阻了她:“公主,您可別亂用藥啊,您不記得上次您用了民間的土方子,差點兒把臉給毀了?”
那是去年的事了。
靜寧公主的臉治療了一月不見好,她病急亂投醫,從民間尋了個方子,用過之后整張臉腫成豬頭,最后,還是胡太醫研制出了對癥的藥膏,才把她臉上的紅腫一點一點消下去了。
思及此,她心有余悸。
蘇小小對藥房的藥是很有信心的,它治療過蘇淵的過敏,也解過老侯爺的毒,愈合過自己的傷口。
只是她也不能摁頭逼人家用。
何況,這個藥很珍貴的,是在靜寧公主請她吃飯的份兒上,她才一口氣拿了這么多出來。
這是她全部的存貨了。
用完,這種藥就沒了。
靜寧公主道:“藥我收下了,你去歇息吧。”
蘇小小去了隔壁廂房歇息。
小宮女打開手里的藥膏:“公主,這是胡太醫親手熬的新藥膏,據說比之前的藥效更好,奴婢給您涂上。”
“嗯。”靜寧公主淡淡點了點頭。
小宮女給靜寧公主涂完藥,退下,讓靜寧公主歇息。
靜寧公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臉上癢得她難以入睡。
胡太醫的藥前幾次是有功效的,可漸漸就不再起作用,今日說是換了新方子,可她感覺涂抹上去除了一開始有點清涼之外,很快就和舊藥差不多了。
“癢死了。”
靜寧公主想抓,可剛一碰到,又刺刺地痛。
靜寧公主難受得不行,整個人焦躁不已。
忽然,她目光落在了蘇小小留下來的小藥瓶上。
秉承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靜寧公主打開藥瓶,倒出兩粒吃下了。
這瓶藥倒是沒什么,可那藥膏實在是……又黑又黏,看著怪惡心的。
靜寧公主忍住惡心,蘸了一小坨涂抹在痘痘上。
涂上去倒是十分清涼。
隨后她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得意外舒坦。
上課的時辰到了,兩個宮女守在門口,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紫云姐姐,要不要叫醒公主啊?”
“公主這幾日夜不安寢,難得睡上年一回,讓公主睡吧。”
下午是騎射課。
其余千金皆帶了騎馬的衣裳,唯有蘇小小不知情,沒提前準備。
看著她穿著上午的衣裳過來,千金們忍不住一陣譏笑。
蘇小小一臉從容,對眾人的譏笑置若罔聞。
麒麟殿往東南方向有一片空曠的草場,宮人已經將馬兒牽過來了。
惠安公主有自己的專屬坐騎,是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身量不如軍營的那些戰馬高大,速度與爆發力卻不容小覷。
惠安公主先騎著自己的馬兒在草場上跑了幾圈,惹來眾人的連連驚嘆。
“惠安公主的馬真漂亮!”
“是啊!跑得真快!是我見過的最矯健的馬了!”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一般人是駕馭不了這種汗血寶馬的。”
“聽聞,惠安公主的騎術是三殿下教的。”
“難怪騎得這么好!”
秦嫣然聽著身邊的談論,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神往。
等她做了三皇子妃……她也能……
噠!噠!噠!
她的思緒被一陣優雅的馬蹄聲打斷。
是靈犀郡主來了。
她騎的也不是宮人們準備的駿馬,似是比惠安公主的汗血寶馬更加高大。
蘇小小覺得靈犀郡主的馬兒有點兒眼熟,與自家小馬駒似乎同屬一個品種。
靈犀郡主的馬兒追上了惠安公主的汗血寶馬。
惠安公主眉頭一皺,揮動馬鞭:“駕!”
靈犀郡主也揮了揮手里的鞭子:“駕!”
二人竟是在草場上追趕了起來。
盧家千金看傻了眼:“天啦,靈犀郡主騎的是什么馬?居然能追上惠安公主!”
“大食馬。”
開口的是冷家千金冷芷若。
她人如其名,氣質冷冷清清,讓人難以接近。
“大食馬是什么馬?”盧小姐不大懂馬。
秦嫣然說道:“是最適合作戰的馬。我聽父親提過,大食馬比比蒙古馬耐熱,比汗血寶馬耐寒,速度快,爆發力強,性情穩定,適合正面應敵與突襲。”
聽她這么說,眾人陡然記起,護國公府擁有一支所向披靡的重騎兵。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從冷芷若的身上,轉移到了秦嫣然這邊。
“秦小姐,你的騎術一定很不錯吧?”盧小姐問,“等下……你能不能教我騎馬?”
雖說,她們來上的就是騎射課,但很顯然,惠安公主已經能騎馬了,靜寧公主沒來,不必遷就她,夫子會按照惠安公主的水平授課。
她們這些不會騎馬的千金,怕是沒有太多的機會從頭學起。
“秦小姐,你也教我一下吧?”林家千金湊了過來。
“還有我!”
“我也想學!”
秦嫣然笑了笑,謙虛地說道:“我其實也只跟著父親學了一點皮毛……”
盧小姐道:“你快別妄自菲薄了!你是將門千金,你的皮毛拿出去,也照樣能把人比到泥里去!”
林小姐陰陽怪氣地說道:“是啊,不像有些人,一無所長,明明考了倒數第一,還非得走后門硬擠!”
此話,只差沒點名蘇小小了。
蘇小小當然知道自己“考”了倒數第一,可宮學并未公布成績,這位林小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也是巧了,林小姐的父親恰巧便是昨日的閱卷管之一,他批閱的是默書與作詩。
他第一次見到如此丑瞎人眼的字,差點兒當場把試卷給撕了!
畢竟不是科舉,沒那般嚴格,試卷上并未糊名,他看著籮筐大的“蘇大丫”三個字,腦袋瓜子嗡嗡的。
默書,一題也沒對。
作詩……名字倒是不錯。
然而當他振振有詞地念完……四周的同僚哄堂大笑。
他又念了一遍,才知自己被個考生罵了!
林大人氣到心梗。
被氣的不止他一個。
總之,閱完卷,考官們一個個七竅生煙,完全不記得第一名是誰,只記得一個叫蘇大丫的……朽木不可雕也!
蘇小小絲毫不知自己的名字已經在翰林院火出圈,不然,她一準能明白,為何江夫子上課前會先問哪位是蘇小姐。
“原來她是倒數第一呀……那她怎么還能來做公主伴讀?”
“就是!”
“被她擠下去的人真可憐……”
秦嫣然開口說道:“林小姐,不要開玩笑了,我們全是憑實力考上伴讀的,我相信,不會有人這么做。”
林小姐瞥了蘇小小一眼,對秦嫣然說道:“你呀,就是心地太善良,不知道世間險惡,有些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么都做得出來!”
要問她們對蘇小小的敵意是怎么來的,與蘇小小考沒考倒數第一其實沒多大關系。
身為世家千金,她們生來自帶優越感,瞧不起鄉下來的丫頭,此為其一。
其二,蘇小小的身份比她們貴重。
武安君戰死后,秦滄闌是大周最位高權重的將軍,要實權有實權,要圣眷有圣眷,作為秦滄闌的嫡親孫女,可想而知她的地位有多高。
秦嫣然做第一千金時,才情著實優秀,她們認了。
可一個鄉下來的丫頭也想壓她們一頭,憑什么?
“冷小姐,你說是不是?”林小姐繼續拉人入自己陣營。
冷家與衛家是至交,自然也與秦家不對付,這一點,從秦嫣然與冷芷若的較量中便能窺見一二。
“選馬了。”然而冷芷若顯然對此話題不感興趣,轉身走掉了。
秦嫣然淡淡說道:“林小姐,你若是想找冷小姐學騎馬……”
林小姐忙道:“沒有沒有!我想找你學的!”
她一回頭,“咦?那個鄉下丫頭呢?”
她們挖苦了半日,結果人家壓根兒沒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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