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站起身子:“我們去其他礦道中看看。”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
賀令姜瞧瞧另外四條還未及查看的礦道,點了其中兩個:“你負責這兩條,剩下兩個歸我。”
“主要探清里面開采之物,若先出來了,便隱在這附近稍等。”
“是,七娘子小心些。”賀崢叮囑了她一句,便進了礦道。
賀令姜也轉身進了右側的礦道。
這條礦道,相較于先前那條,明顯要熱鬧許多。
除卻前面已經開采過的廢道還算安靜,往后走,便能聽到叮叮當當的開鑿聲沿著狹小的礦道傳來。
幾乎每條狹小的礦道中,都有人在里面忙碌。
雖是深夜,但礦道之中本就不分晝夜,這些礦工不過是累及了便睡,睡醒了就繼續采礦。
叮叮當當的鑿石聲,在這礦洞之中從未有過停歇之時。
賀令姜避開里面時不時出來倒礦的人,靠近中間堆積的礦物。
在周圍油燈和她手中那枚明珠的映照下,礦石的顏色清晰可見。
一塊塊黑褐色的礦石靜靜堆在地上。
這不是銅礦!
賀令姜眉頭微蹙。
她伸手摸索,緊接著眼中不由一縮。
是鐵!
他們竟是在此處開采鐵礦!
怨不得,先前那人說這處山脈并不盛產銅料,原來竟是被鐵占了去。
銅礦、鐵礦并非不能伴生,但兩者地質畢竟有差,因此有些山脈盛產銅,有些山脈盛產鐵。
如果說,南山礦區正在開采的那處,以銅礦為主,那么這處山脈想來便是以鐵為主了,且還伴有少量銅料出采。
劉大他們之所以會報此處有人私采銅料,想來只是因著恰好遇到這批人運了銅料出來,亦或天色昏暗沒有看清楚。
如今看來,這群人主要在采的,還是鐵礦!
賀令姜雙眸微瞇。
私采銅料亦好,私采鐵礦也罷,這兩者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然而后者事態可是要比前者嚴重幾分。
如果說,前朝還曾放開銅礦,允民間開采后再官府統一收繳。
這鐵礦,卻是歷朝歷代都牢牢把控在朝廷手中,不曾讓旁人動過分毫。
鐵既可制成農具,保證一國耕作之本,又能鍛造兵器,助將士在戰場取勝而歸。
歷朝歷代為了確保政權穩定,均下令“鐵礦官營”,是不可能交由民間經營的。
鐵器的鑄制,亦由官府經營,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如今卻有人在此處私采,這事若是爆出,帶來的動蕩怕是要比私采銅礦還要厲害。
賀令姜正暗自思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旁邊的礦道里傳來,是有人出來傾倒礦物了。
她連忙側身躲入一旁的礦道內。
“啪!”
因著她的動作,有小小的石塊從頭頂滾落,砸在地上。
賀令姜眉心一跳,屏住了呼吸。
“叮叮,叮叮,叮叮……”
周遭的礦道里鑿石的聲音不停,這小小的聲響,在這礦洞之中似也算不上什么了。
出來倒礦的那人并無所覺,他將背簍里的鐵礦傾倒在中間的礦堆上,不由活動活動了筋骨。
而后,便從懷里掏出一塊馕餅,坐在礦堆上吃了起來。
又有人從礦道出來,見狀不由道:“還有嗎?也給我來一塊。”
那人咧嘴而笑,黑漆漆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得虧我存的餅子多,吶,給你點。”
說著,他又掏出半塊餅遞了過去。
“謝了,兄弟。”要餅的那人伸手接過,也跟著他一屁股坐下來,“干這體力活,就是餓得快。”
“是呀。還好給的工錢不低,多勞還能多得些賞錢……”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埋頭啃餅。
賀令姜藏身的礦道里,安靜極了,連呼吸也幾不可聞,只有鑿石的聲音和兩人嚼著餅子的聲音傳來。
那兩人吃過馕餅,又歇了幾息,這才提起背簍,又回到各自負責的礦道之中去了。
外面安靜下來,除卻周遭的鑿壁聲,賀令姜所在的礦道里,連呼吸聲都聽不到,靜極了。
她屏著呼吸,而后手上猛然動作,旋出袖間短匕向虛空中刺去。
黑暗之中,帶著凌厲之勢的匕首,卻猛地頓住。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頸!
賀令姜止住手上攻勢,即便看不到,她也知曉那短匕此時正抵在對方的心口處。
她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對方也沉默不語。
兩人僵持不下,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肯率先松手,只有礦道里的鑿壁聲一聲聲傳來。
對方的手掐得極緊,賀令姜只覺呼吸都有些不暢,然而握著匕首的右手卻穩穩不動。
她心下暗道,自己這脖頸剛剛愈合了幾分,再這樣下去,卻是又要被這人給掐斷了。
她將短匕往前頂了一分:“松……松手。”
那人的掌間卻又緊了半分:“收刀。”
賀令姜不由慶幸自己并非活生生的人,否則此時難保不會被掐得昏過去。
匕首往后縮了兩分,掐著她脖子的手掌也緊跟著松了松。
“我數三聲,我們一起放手。”賀令姜吸了一口氣道。
“好。”那人在黑暗中點點頭。
“一。”
“二。”
“三!”
兩人一動未動。
賀令姜譏道:“閣下未免有些不守諾。”
“你不也是如此?”那人反諷。
說好的一起松手,他們二人卻都紋絲不動,明顯不信對方,又何必互相指摘呢?
賀令姜不由無話可回,但如此僵持也不是法子。
“閣下藏身于此,想來也是暗中進來,不想背礦中之人察覺。你我二人這般僵持,等到他人發現,只能一同困于此地。”
賀令姜聲音微沉:“重來一次,這一次,一起松手。”
那人還是一個字:“好。”
“一。”
“二。”
“三!”
這次,兩人終是同時收回直指對方要害的手。
賀令姜那本就脆弱的脖頸終于保住了。
那人松手的瞬間,她便立時旋身出了礦道,那人也緊跟著出來。
賀令姜腳下微旋,揮袖間,周遭的油燈頓時熄滅,這半截主礦道暗了下來。
昏暗之中,那人只覺一道利刃直沖自己而來。
他伸手格開賀令姜的手,而后側身避過她的攻勢,與她拉開距離。
賀令姜手持短匕,直指那人:“閣下到底是何人?又緣何會來這礦洞之中?”
那人冷笑一聲,聲音清冷之中帶著幾分低沉,似是正處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
“閣下連個人都不是,來這礦洞又有何目的?”
他方才扼住她的脖頸,入手只覺一片冰涼,觸手之下,頸間竟無脈搏跳動,血液流通之感。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并無活人之氣。
是人,皆有氣,或清或濁,但都帶著一股溫熱。
但她的氣觸上去,卻如林中霧,山間嵐,清清涼涼,毫無活氣。
面前這人,并非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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