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崢很少這般著急,賀令姜不由皺眉:“出了何事?”
莫非是孫郡丞那處出了事?
柳淵這兩日都盯著孫郡丞,難道還真讓他給得手了?
若是這般,那可不妙!
還好,賀崢帶來的消息并沒那么糟,只是也算不上好就是:“是監采吏住的屋舍走水了。”
他面帶羞愧:“他現下雖被人救出,卻已然沒了性命。”
這人是他手下盯著的,沒想到眼皮子底下竟出了這等意外。
雨夜朦朧不清,不過一個錯眼的功夫,這屋子就燒起來了。
礦區的屋舍多為木制,極易燃燒,一旦燒起來,竟連這雨都一時潑不滅,旁人便是想進去,也得提著命去。
等他沖進去將人救出來,人也不成了。
監采吏竟然死了!
賀令姜面上一肅,連忙跟著賀崢往監采吏的院子里去,青竹撐著傘,匆匆跟著她身后。
天還未亮,雨也越下越大,但陡然而起的雨中大火到底驚醒了周圍的礦民,各家都端著水盆,提著水桶,齊齊而上,再加上雨水,才將這火撲滅。
此時,小吏的屋舍已然被燒得焦黑,在昏暗將明的夜色中,冒著一縷縷茍延的黑煙。
火滅了,人卻沒了。
此時,院子周遭正圍了一圈人,正對著那還冒著煙的屋舍,還有躺在院中的小吏指指點點。
“好好地,怎就燒起來了?”
“誰知道呢?”
“還下著雨呢,這火怎地燒得這般大?”
“若是從屋內燒起來,等到火勢大起,便是這雨水也一時半會兒撲不滅的。”
“莫不是夜間睡覺,沒有將燈熄上?”
“人是沒了吧?”
“救不回來了,可惜……”
賀令姜蹙眉,監采吏入睡時,房間里明明是沒有點燈的,那盞油燈被他打碎在院子里。
這火實在來得蹊蹺。
“怎么燒起來的?”賀令姜看向一旁的護衛。
那護衛方才正在此處,將這屋舍查探了一番:“回七娘子,屋舍周遭有火油的痕跡,怕是有人故意縱火。”
果然!賀令姜眸中一深。
小吏的尸身就被安置在院中的一塊木板上,她撥開人群,走了上去。
雖則已在發現起火后的第一瞬便去救人了,但彼時火大,想進去不容易,等到這小吏被救出來時,人已經沒了氣息不說,連身子都被火燎得發黑,雨水一澆,更是不堪入目。
見到賀令姜過來,守著尸身的護衛連忙單膝跪下請罪:“七娘子,是屬下大意了,還請娘子責罰。”
賀令姜輕輕抬手,示意他起來:“這事確實是你的疏忽,但事情既已發生,此時責問與你也無甚用處,先做事,等事情了了,自去賀崢處,按著規矩來辦吧。此后,還當引以為戒,下次莫要再犯了。”
那護衛低頭應是,記下了她的話。
賀家治下,向來賞罰分明,賀令姜也不是一味只懂得寬宥下屬的人。
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
這馭下之道,自然是也當有賞有罰。
賀令姜在小吏的尸身旁蹲下,仔細看著那面皮已然有些發黑的尸體,而后目光便是一頓。
她伸出手,去摸小吏的脖頸,果然入手有些怪異,這喉頸不知何時已被人掐斷。
她眼中一凝,又去看小吏的口腔和鼻腔,果然未見里面有煙屑粘黏在其上。
此事并非意外,是有人故意殺人滅口,且在這火燒起來之前,小吏已然氣絕身亡了。
賀令姜收回手,旁邊遞來了一條帕子,她隨手接過擦了擦手上的灰痕。
抬頭時,卻見身邊立著一個人,手中還撐著一把不知從哪兒尋來的雨傘:“你也來了?”
裴攸垂眸看著她,輕嗯一聲:“出了這么大事,我能不來?”
他們二人剛夜探這小吏的屋舍,人轉身就死了。
不知情的,還要以為這小吏是死于二人之手呢。
眼下,這屋舍又幾乎燒了大半,里面的東西被盡數燒毀。
得虧他們二人提前來了一步,若是等到下半夜再來,怕是什么都尋不著。
裴攸看著她的動作,心下了然:“人可是在起火前,便已死了?”
賀令姜微微頷首,站起身來:“你怎么看?”
裴攸的目光在小吏頸喉間一滑而過:“被人滅口。可是他背后之人?”
“想來也無旁人了。”
賀令姜望向小吏的屋舍,被燒得焦黑的屋子如今只剩下搖搖欲墜的骨架,成了一片還在雨中冒著煙氣的廢墟。
她穿過廢墟,輕輕抬腳跨進了屋子,就見小吏先前還躺著的床榻也只剩焦木。
蹲下身子俯身去看,果然見床榻下的那處暗格已然被打開,阻擋暗格的那處木板掉落在地上,被燒得只剩灰屑。
“有人翻過這暗格。”裴攸眼睛微瞇,他先前分明已將暗格闔上了。
這人,顯然不可能是那小吏,畢竟他被印了一張安眠符,睡得正熟,沒有突然起身去翻床下的暗格的道理。
那便是有人在他們走了之后,來小吏屋中翻找,尋找無果之后,便將這小吏滅口,放火燒物。
小吏掌著這近一年來私下開采、運送銅鐵礦的證據。
眼下,柳淵那處幾次設計孫郡丞出意外都敗北而歸。想來,不出兩日,孫郡丞得不到派出探查消息的人回信,便會再加派人手一探究竟。
這一次,若還想順利將人截殺下來,就難了。
孫郡丞只要派人來小心探查一番,再加上告密者的信函和證詞,他的猜測便能坐實。
如此一來,便能順理成章地去細查私采銅鐵案,柳淵雖是頂頭上司,也無理由去阻撓他。
甚至,這事還會驚動江州,驚動整個大周朝堂以及圣人。
屆時想要再瞞,就絕無可能了。
當下殺不了孫郡丞,柳淵便選擇將握了證據的監采吏殺掉。
只要沒有證據,孫郡丞便是懷疑他,也毫無辦法。
他做官多年,自然也曉得,無憑無據去指摘上司,不可能動搖柳淵不說,自己也絕對落不得好。
賀令姜心下微冷,她倒未曾想過,小吏就這般輕易沒了性命。
明明今夜,那嚴管事剛帶人來送東西,還與他見了面,轉而就將人這般殺掉了?
更何況,殺了這監采吏,又燒了他的屋舍又如何?
孫郡丞雖然拿不到人證,但私采的礦洞就在那里,只要派人來查,雖然一時揪不出柳淵來,卻也足可證實確實有人私采銅鐵。
只要將此事上報,查到柳淵身上只是時間問題。
光殺了監采吏,不過拖延些許時日。
除非——
她與裴攸對視一眼,再想到今夜那嚴管事反常來送的東西,兩人眼中都是一凝:不好!
“先護好劉大他們!”賀令姜只來得及叮囑賀錚一聲。
緊接著,便施展輕功,拔腳向后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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