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那年，他憑借著一手好字以及文采中了探花。

憑借這副好樣貌以及才學，啟國長公主對他一見鐘情，不顧啟皇反對，毅然決然的招他為駙馬。

成為駙馬后的日子算得上相當安逸，直到啟國戰敗——

滿街的混亂，長公主楊霜派去打聽的小廝遲遲沒有回來，令夫妻倆都有些心慌。

他知道這樣等待下去不是辦法，于是帶著仆人收拾細軟，準備逃走。但楊霜卻心系父兄，遲遲不肯離開。

漫長得等待過后，府外的甲胄相互撞擊的聲音更大了。

“嘭——”

一威武的大將軍闖入公主府，他的臉因為帶著頭盔陰晦不明。他身后，不斷涌進一個又一個晉國士兵。

楊霜知道父兄應該已經死了。于是，一邊讓府上的侍衛去攔截那群人，一邊果斷拉著他跑到公主府的密道，帶著他與孩子拼命的往外逃。

公主府內，一片哀嚎，尸體遍布滿地。

漆黑的深夜，燈火炯炯，渲染著這緊張的氛圍。

晉國的追兵追的實在太緊了，兩人還未出密道，身后便傳來了細密的腳步聲。

“睿兒。”楊霜拉著向長生站住腳，推著男孩往前，“我們來比賽，比誰能先跑出去！”

幼子興奮的點頭，轉身便跑。

“楊霜？“向長生不明所以的看她。

“我們要為兒子爭取逃跑的時間。“楊霜表情認真。

他可不想！他想活著！向長生想掙脫她的手腕，但身后的晉軍已經出現！

昏沉沉，不透光芒的暗道內，涌入了一束束溫暖的火光。向長生一時不適應，忍不住瞇了瞇眼。

等到再一睜開眼睛時，晉軍已經來到他面前。

“我跟你們拼了！”楊霜拿著長劍，毫無章法的朝面前的一眾人刺去！

畢竟沒受過專業訓練，她這一劍不僅捅歪，自己也被晉軍一腳踹翻，倒在地上起不來。

“唰——”對方拔劍，瞬間，溫熱的血蹦的到處都是。

向長生聞著忽然多了血腥味的空氣，滿眼驚恐。其實黑暗中，他看的并不真切，但對于死亡的恐懼卻讓他本能顫栗。他轉身想逃，晉軍卻已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手臂長的刀刃在燈籠的映射下，閃爍出刺目的光，光芒閃爍——

脖子一涼，不等他說什么，溫潤的液體已從脖頸涓涓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倒在地上，對于死亡的恐懼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死后，化作靈體。看到自己那逃走的兒子成了乞丐，一直流浪向北。到了晉國，被一位高門貴女收留。

過了許多年，那位貴女與一位王爺定了親。他那傻兒子竟想搶親？作為靈體的他覺得自己應該無奈的笑一笑，但卻發現身為靈魂，他連笑都笑不出來。

那位貴女與那位王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彼此愛慕。任他那傻兒子如何挑唆都無法成功，最后事情敗露，更是被貴女趕出家門。

他那傻兒子有著非人的偏執性格，確定無法得到那位貴女后，竟想著刺殺她？可笑，那貴女武藝高強，甚至在他之上，他怎可能敵過？

果不其然，他死在了貴女手中，死在了他心愛之人的手中。

看到這，向長生的默默轉身，不去看他兒子死去的樣子。

他飄到晉國皇宮，站在皇城外，他看到皇帝乘著座輦走了出來。

此時的皇帝已經換成了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人，他一雙鳳眸隱隱帶著野心。

是一個危險的人，他默默想著。

他看見這位年輕人一統大晉，帶著軍隊南征北戰。不過短短幾年，便占領了北方。但他這樣激進的行為，也讓大晉民間民不聊生……

后來，他注意這些問題，開始改革。

好多年好多年后，大晉繁榮富裕。

他木訥的看著大晉的發展，忽然有一日，一陣不知從何來的巨大吸力將他吸入一處黑洞。

明明沒有身體，他卻覺得渾身如同被火燃燒著般。灼熱，疼痛，又似萬千螞蟻在攀爬！在啃噬他的骨頭！

死亡的恐懼再次席卷他的理智。

“想一直活著嗎？想長生嗎？”

虛幻無垠的黑暗中，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呢喃。

“只要……混亂……便可獲長生……”

啟國，公主府。

向長生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眼中閃出驚惶無措。緊接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感受到頭還在身子上面，稍稍松了口氣。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夢里有他的一生。

而他像是真的體會了那樣的人生般。

晉國會崛起，稱霸中原。

啟國的命運是覆滅，如今的老皇帝會死，啟太子會死。

然后他的靈魂還跟在自己兒子身邊，看著晉國的一切……

是夢嗎？

還是？

回憶起最后在耳邊的呢喃，向長生翻身下床，快速穿好衣服，像個無頭蒼蠅跑了出去。

門外，楊霜正在桃樹下看著書，她眉目溫婉，見他出來，笑著招呼他，“長生，來用膳。”

眼前明媚的女子與夢中滿身是血的女子逐漸重合，向長生打了個激靈。

他不知道自己沖出來想做什么，但有一個念頭很清晰——

長生！

他不想死！

不想再死了！

“長生，你怎么了？”楊霜見他表情不對，起身走到他面前，拿出帕子為他擦了擦汗。

“沒。”向長生下意識后退幾步，逐漸冷靜下來。他咀嚼著最后聽到的話，混亂，可長生？這是什么意思？

為了弄清楚如何長生，他頻繁出入道觀佛廟等地方，但他接觸的所有人都無法給他答案。

直到有一日，一穿著破爛的道人告訴他——

“閨閣少女之血可保持容顏不衰，傷一國之運可獲長生。”

得到這句話后，他結合之前那句“混亂”，逐漸琢磨出了其中的門道。

作為一個聰明人，向長生很明白自己現在的榮華富貴，受人尊重都是因為駙馬身份。除去這個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想做這一切，憑他現在這個身份肯定是做不成的。

前世，晉國是實力最小的國家，燕國雖強大卻也混亂。因此啟國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因為這份自大，啟國眼中只有燕國。拿下燕國后，啟軍才發現身身后已經被晉軍截斷。經歷一次被晉軍伏擊，啟國元氣大傷。

至此，天下二分，晉軍因為這次漁翁得利，實力與啟國不相上下，也導致最后啟國慘敗的結果。

想到這，向長生決定利用前世的經驗輔助啟國。在他的介入下，啟國拿下多場勝利，疆域也擴大了一圈。啟國老皇帝愈發信任他，他手上的實權越來越大。

掌握到真正權力后，向長生到處尋找年輕的少女，取她們新鮮的血液沐浴。

他感受著她們的血滋養著自己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不少。

但事情卻敗露了，民憤在前，加之啟國老皇帝也不滿他這個做法。于是，他干脆離開了公主府。

離開之時，楊霜拉住他的手，“你就不能為了我與孩子積德嗎？那么多條人命，還都是鮮花般年紀的少女，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因為我想長生不老，向長生在心中默默補上這一句。他掙脫楊霜拉他的手，一步步離開。

他帶著自己這些年積攢的錢財，繼續尋找“混亂”的法子。

他曾在流浪漢中宣揚推翻晉啟，推舉出一名新的皇帝。也曾將那些病死的老鼠扔入水井中，導致接連兩個村子因為瘟疫，死了不少人。當然，他也沒有放棄尋找閨閣少女。只是，有他之前的前車之鑒，所有有女兒的人家都對自家女兒嚴加看管，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

流浪多年，他身上的積蓄所剩無幾。于是，他決定去找晉國皇帝。

他來到晉國，利用重生，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能預知的半仙。由于他的名聲越來越大，上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

晉明帝也關注到了他，并將他宣入皇城，由他傳道。他的目的很簡單，只要晉明帝也對長生感興趣，他們便是一伙人。他便能借皇帝的勢，做他想做的事。

但晉明帝拒絕他了，他認為中原未平，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現在將他宣召入宮，只是單純想讓他為大晉祈福。

于是，向長生決定解決他目前的擔憂。

他重新回到啟國，換了一個新的道士身份。

進入啟國，來到啟皇身邊。他才知道，楊霜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是唯一繼承人，竟然下藥令新啟皇不舉。向道士想起前世兒子那得不到就要毀滅的偏執性格，斷定這一定，是隨楊霜。

新啟皇很是神經質，只要他稍加言語挑唆，他便能將整個啟國皇宮弄的天翻地覆。

楊舒睿常常會撞槍口，有一次甚至被劃花了臉。

從那之后，楊舒睿時刻帶著面具，與啟皇的關系也降到了冰點。

向長生抓住這次機會，接近楊舒睿，與他達成合作。

這便有了后來，晉軍直攻啟國，啟國內部的啟軍隨楊舒睿撤離，皇城無人防守的后果。

晉軍再次統一中原。

在一片混亂中，向長生看到了前世那名貴女，以及那位王爺。

他們與前世一樣，郎才女貌。但又與前世不一樣，貴女似乎沒有那么貴氣逼人，反倒多了幾分親和力。王爺也不如前世那般聰明孤傲，反倒像個鵪鶉，膽小的要命。

后來他才得知，晉國送來的質子是林珩，那個前世孤傲的王爺。

他又回到了晉國，并且因為啟軍的大敗被晉明帝欣賞，隔三岔五被召入宮。

憑借著無人能抵御的“長生”誘惑以及重生獲得的預知未來能力。晉明帝越發依賴信任他，甚至讓他住到宮中，專門為他修了一座道觀。

朝中不斷有大臣反對，但他的地位就是這樣的穩定。

在那些反對聲中，他看到了曾經帶人闖入公主府，帶人殺自己的人。

那個人是袁首輔的親弟弟。這位袁首輔，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前世他一直輔佐晉明帝，晉明帝死后又輔佐新帝林硯。所有人都敬佩他。但向長生卻知道，晉明帝心中對他的不滿。

簡單的說，晉明帝的一生像是被袁首輔掌控般。袁首輔對他的感覺，既像嚴父，又像威脅著自己的權臣。

于是向長生只是推波助瀾，隨便說了一句星象有問題，帝星即將被取代，晉明帝便下決心抄袁家九族。

袁家，就這樣被皇帝帶人聯手扣上了莫須有罪名。

看著袁家一個大家族如塵埃般消失，他心中有說不出的痛快。

其實，他還想殺程侯爺，因為啟國覆滅，他是真正的主力。但那個老狐貍跑的太快，晉國剛統一，他便提出辭官，帶著夫人云游四方。

隨著與晉明帝相處越來越久，他也越來越了解晉明帝。算著時間，晉明帝即將因為惡疾離世，太子林硯將會登基。

向長生清楚的明白林硯登基對自己沒有一點好處。于是，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要代替晉明帝！

老天保佑，他竟然做到了！他成了皇帝！

有了這一身份的加持，他更好的掌握了大晉的命脈。他故意放寬江南的管理，讓楊舒睿在那崛起，制出許多假銀，讓他成了富商，并暗示他輔佐其他皇子，與林硯對抗。

沒想到，楊舒睿選中的人會是林珩？

真真是冤家，他又與那貴女相識了。

哦對，那貴女又嫁給那位王爺了。向長生想起這個，只能感慨，有緣的人，怎么都是有緣。

但這次那貴女與王爺的感情并不深厚，那王爺也像個木偶，任人擺布。

成功輔佐林珩上位后，向長生制造出“晉明帝”欣賞齊王的表象。這令林硯產生危機，開始明里暗里提防林珩。

最終，林硯因為急于立功，主動前往北方對抗蠻夷。在路上，被楊舒睿帶人埋伏，射殺。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他心中所想的那樣進行。

“晉明帝”主動退位，無能的林珩被扶上了皇位。他膽小懦弱又無能，底下文武百官不服他，開始結黨營私，大晉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楊舒睿起勢，帶人來到晉國皇宮，成功稱帝。

程侯爺帶兵反抗，想為大晉爭取一線生機。可惜，他已不再年輕，程家軍的實力也在歲月中逐漸減弱。

程侯爺，程大郎都死了。

程家所有人自然不能茍活。

向道士聽說，在程侯爺失敗之后，程夫人便自刎了。而程家的大少奶奶則帶著孩子與程三郎逃走了。

后續，他沒再多打聽。

在這個過程中，為避免楊舒睿與那貴女相見，產生無法避免的羈絆，向長生找到曹達，派曹達去殺那兩人。

混亂的天下，又回到了啟國手中。

但楊舒睿并不適合做皇帝，在他毫無章法的治理下，各地接二連三有人造反。

災民！饑荒！混亂！啟國四分五裂！百姓流離失所，餓死凍死被殺死，不記可數！

向長生清楚的感覺到，身體上似乎多了某種力量，這讓他更加相信自己會獲得長生！

但這種混亂持續了兩年，他還是發現自己長出了白頭發。他慌了，歸結為自己沒有明白“傷一國之運”的真諦。

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想了好多天，最后歸根為——皇帝。

身為主導，皇帝有權力掌握一個國家的走向，是不是間接的也指“國運”？

想到這，他渾渾噩噩的起身，找到了自己的親兒子楊舒睿，并親手殺死了他。

楊舒睿對他竟然沒有絲毫防范，可能是他們之間的合作太順利了，也可能是他察覺到自己是他生父的事情了。還有可能……他對活著沒有太大興趣了。

總之，他成功了。

一國之君被害，群龍無首，國家混亂。

但很快，有心人便輔佐了一名不知從拿找來的啟國皇室登基。

天下大亂，群雄征戰。

向道士不在乎外界的混亂，他看著自己一點點衰老的臉，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前世那個聲音再次在他耳邊徘徊——

“想要長生可是需要祭祀的，獻祭國運，反哺自身以獲長生……還有，皇帝死的太早了……”

為此，他又輔佐一位啟國將軍上位，讓他當皇帝，作為自己長生路上的墊腳石。

尋遍百書，他找到對應的祭祀儀式。原來要等天空出現暗紅星辰，制造混亂，再對應舉行祭祀，才能成功。而在這個過程中，殺死皇帝，是最完美的。

渾渾噩噩多日，他終于等來了所謂的暗紅星辰。

他將祭祀用的物品全部準備好，就等著天雷降下，獲得永生永世的生命。

可就在祭祀到結尾，一身著道袍，黑發半束的清冷女子忽然出現在他面前。

“不應該是這個走向。”她言語中帶著疑惑，漂亮的眸子全黑下來，不見眼白。

“唰——”

天空密布著的漆黑烏云忽然不再移動，猩紅的星辰不再閃爍。

即將劈下來的雷，也與時間靜止下來。

他什么都做不了，眼睜睜看著那道士走到面前，看著她破壞祭臺。

祭臺上最后一根香落下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感覺。

再次醒來，他又回到了公主府，門外的楊霜依舊在看書。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眼前的景色仿若一幅畫。

難道剛剛的一切是夢中夢？不過，他更認為，是自己重活了第三世。而這第三世，肯定是因為那個女人！

有了兩世經驗，他所有的一切做起來都更好，更順利，袁家也衰敗的更早。

但那貴女與那王爺竟成了他的絆腳石。

原本應該愚笨無能的齊王竟然在貴女的扶持下，漸漸有了第一世的樣子。聰明敏捷強大，無法掌控。

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會被那貴女破壞。

這不對勁，按照上一世發展，他們應該只是表面夫妻，連交流都不應該有才對。

這讓他一頭霧水，直到春狩那日遇見李半曦。

這位李半曦，是皇后請的道士。在見到本人之前，他一直以為只是個普通的，愛財的道士。沒想到，竟是前世那個打斷他施法的人！

也在這一瞬間明白，他明白，貴女一定是得了她的指示才會牽絆住自己。

那個道士好像也發現自己認出她了，但她絲毫不懼。

他決心殺掉程慕清，但卻失敗了。

不光殺不掉程慕清，程慕清還與楊舒睿相識了。楊舒睿竟然又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所有微小的改變加在一起，導致他全盤皆崩！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這樣大的改變！

尤其到最后，他明明有機會逃跑的。卻因為沒察覺到程慕清的氣息，被她殺死。

到死，向長生都不明白。

為什么這一世會是這樣的結果？

李半曦又到底是誰？

他只是想長生，為什么三世都做不到？

望著眼前逐漸變得透明的靈體，李半曦全黑的，沒有眼白的雙眸逐漸恢復光彩。她捏了捏眉心，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怪不得會變成這個樣子，原來你是重生的……”她嘟囔了一句，有些感慨，“早年算卦，我就知道大晉會順順利利，至少能挺三百年。哪能一百七十多年就落敗？”

看了向道士的記憶，李半曦忍不住苦笑，“那兩人原來可以青梅竹馬，成為天作之合……嗯……不過現在也算是天作之合吧？也怪不得她才是破局之人，兩方勢力的主導都與她有關。楊舒睿欠她的一段情原來是這樣，唉，天道啊，真是難懂。哪怕是現世還未發生的情，也要償還……”

她閉眼許久，從地上爬起來，拿起拂塵，一掃那靈魂。

靈魂飄散，消失于空氣中。

李半曦打了個哈氣，轉身吊兒郎當的離開了道觀。

“李道長！您這是去哪啊？陛下與娘娘還想找您算算呢。”小道士追上去。

“自然是除妖斬魔！”李半曦嬉笑一聲。

“皇后娘娘肯定不信吧……”小道士無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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