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梨眼下被王水生這么一詐,再看王水生的打扮,視線落在王水生身后背著的柴火,還有他儼定的語氣,沉穩的模樣,何玉梨那叫一個心虛呀。
見到周圍吃瓜群眾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漸漸開始變得猶疑不定,何玉梨心中一驚一急,忙就要反駁,王水生卻仿佛對于她的反應早有預料一般,根本不給何玉梨機會,急忙接著又道。
“姑娘,當時你跟我同村伙伴買荊棘時,要的就是這種今年新發的嫩枝條,說是用來圍家里的院墻用的,當時我跟我同伴就跟姑娘說清楚了,這種嫩荊棘要好好養一整年才能長粗長硬,才成起到防盜作用,結果不料姑娘聽完卻還是堅持要買……當時我們就納悶來著,心說要扎院子防盜賊,山里也不是沒有經年的老荊棘,姑娘要的再緊急,我們也是可以現給姑娘挖的,而且我們還承諾,保管不耽擱姑娘的時間,我們還送貨上門,結果姑娘卻再三推辭,還叮囑我們不要亂說。眼下回頭再看,姑娘拿著荊棘扎籬笆院防盜賊是假,用這東西……”
“用這東西演戲污蔑人才是真!”
王水生口中話音未落,人群中有人自認聰明的立馬接話。
眾人看著何玉梨的模樣,再看王水生的鎮定從容,大家伙不僅紛紛恍然大悟。
有那脾氣直的,果斷一拍大腿氣憤喊話,“嗨,大家都上了這小娘們的當了,這小娘們是用個嫩荊條子在演苦肉計是這啊!”
在眾人一副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的眼神,打量譏諷下,何玉梨竟也體會了于蘇他們三,剛才百口莫辯的感受。
何玉梨又驚又惱,憤慨的指著王水生就破口大喊,“你閉嘴,我沒有,你撒謊……”
然而有那手欠的婦人,早在何玉梨委屈的辯駁喊話時,伸手上來,直接就朝著何玉梨背上一大捆的荊棘發起了進攻。
何玉梨一時不察,被人奪了個正著。
反應過來的她趕緊轉身去護去搶奪,結果不是對方的對手,雙方拉扯之下,剛才還被捆扎結實的荊棘竟就松了開來,嘩啦啦全都掉落在地……
眾人再一看,呵,還有什么好說的?眼見為實啊!
吃瓜群眾們看著散落一地的荊棘條,臉色難看極了,剛才還跟何玉梨一道,站道德的制高點不停數落指摘于蘇的眾人,面皮哪里還掛得住?
一個個對著于蘇他們紛紛露出羞愧之色,看著何玉梨的目光卻充滿鄙夷與不屑。
“哼!人長的漂亮,可惜是個黑心肝的!”
“就是說,剛剛還口口聲聲負荊請罪,感情她就是這么請罪的呀!!!”
“嘿,我說這姑娘也忒精明了些哎!這嫩荊棘外頭只有薄薄的一層老荊棘,還有還有,怎么靠著她背的這一面,一根老荊棘都沒有?”
“嗨哥們,這里就不懂了吧?要是靠著背的這邊放上老荊棘,那可不得扎破了她那鮮嫩的皮子去?”
“哈哈哈,先前我就說有哪里不對勁嘛,這天再冷,襖子再厚,老荊棘的刺兒也不可能一點也扎不透肉,原來感情是嫩荊棘啊!不過這玩意吃著滋味尚好,可若是負荊請罪……它那嫩刺兒也扎不透肉呀!哈哈哈,我就說這負荊請罪哪里不對嘛,再是姑娘不能脫衣綁縛,也不至于……”
“至于什么?”
有人好奇,有人卻哈哈大笑著,拍著這位好奇家伙的肩膀唏噓:“哈哈哈,至于什么?兄弟,你自己想呀!”
“哈哈哈,我想的可清楚啦!這小姑娘剛才還悲悲戚戚,一臉義正言辭的說她從不撒謊呢,呸,老子信了她的邪!!”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她從來不撒謊呢?依我看呀,怕是她從來都只會撒謊!”
“對對對,這人看著柔柔弱弱的,感情就是個謊話精!!!”
說好的負荊請罪,連負的荊都是假的,那所謂的請罪?嘴里那一套套的話?還有什么名節?什么委屈?
呵呵!怕全都是謊話吧!
眾人的懷疑指摘,還有一道道如刀般的鄙夷目光,刺的何玉梨差點癲狂,心知不能任由事態再這么發展下去,何玉梨極力挽救的辯解著。
“不是的,不是的,大家聽我說,事情不是這樣的,大家聽我說啊……”
這回她眼里不斷灑落的淚倒是真的了,只可惜再無人看,再無人憐惜。
何玉梨恨的咬牙,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心中不甘,又惡狠狠的抬頭瞪著王水生。
該死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到底是誰?為什么要破壞自己的計劃?
可還沒等何玉梨再生急智挽救頹勢,都沒等王水生再出招呢,于蘇接下來的出手反擊,直接就把何玉梨錘進了谷底,錘扎實了,再無反駁的機會。
“玉梨嫂嫂,事已至此,你還有什么話說?”
何玉梨歇斯底里:“你冤枉我,你們都冤枉我,你們都是一伙的,你們都是一伙的!”
于蘇小大人般嘆氣,“唉!玉梨嫂嫂,我們本是同族本家,為了點生意,你何至于此?既然你說我冤枉你,那我問你……”
既然女主不到黃河心不是,那自己就送她去黃河。
于蘇蹲下,看著眼前跪坐在地,凄苦哭泣的何玉梨身邊,她問。
“我們暫且不說這荊棘的事情,我只問玉梨嫂嫂,先前嫂嫂說了那么一大通,把我個小娃娃說的那么不堪,又說我害了你,你是被恩人所救,那我問你,嫂嫂你口口聲聲的救命恩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嫂嫂你待說出來,我們立即報官,請官差去請了人來,我們當面鑼對面鼓的當場對證,也好還嫂嫂一個清白,證明我的惡毒。”
何玉梨吃驚:這讓她上哪里找人去?自己根本就沒這個么個人好吧?
自己計劃周詳,要不是突然冒出個砍柴小子壞了自己的事情,她根本都無需找這么個人來證明自己的話用不著!!!
因著太過自信,來找茬報復之前,她都根本沒準備過這么個人!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更不能認。
何玉梨哭,一直哭,眼淚汪汪的,咬牙切齒的瞪著于蘇憤慨著,死到臨頭還在掙扎。
“弟妹好詐,明明衙門里有你們的人,那個趙捕頭你都喊著叔呢,嫂嫂我勢單力孤,怎敢跟你去衙門?至于證人,現在去找,怕是人家也不敢站出來說真話呀,畢竟官字兩個口,我們這等平頭百姓如何斗?嗚嗚嗚……”
于蘇:“既是如此,嫂嫂不信我,不信衙門,那好,那我們便找在場的熱心人去,我們各自找幾個人一起互相為證如何?”
何玉梨:“不如何,如今大家都信你不信我,我百口莫辯,我膽小,我不敢,我怕!”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面前的人就只會示弱,只會哭,一個勁的哭,支支吾吾,左顧而言他。
于蘇突然就覺得很乏味,覺得這個女主其實也不咋地。
邊上的王水生倒是看不過去了,再次仗義執言。
“你這姑娘好沒道理,這個世間的理,不是你弱,不是你哭,不是你會說就是你的理的,明明是你欺負倆小女娃在先,身為同族嫂子,不打招呼搶生意不仁不義在前,而且大家也知道,金小公子是小東家的忠實顧客,是你族弟的同窗朋友,怎么到了最后從你口中就變的那么不堪了呢?說來說去,反倒都是你的道理呢?”
王水生只差沒說仁者見仁,者見的傷人自尊話了,但是吃瓜群眾們秒懂這意思呀。
眾人不禁紛紛點頭認可:對啊對啊。
水生出面,眾人附和,反向一面倒的局面,讓何玉梨啞口無言。
她心中焦急。
怎么辦?怎么辦?
今日自己竟是被個砍柴小子,攪合了眼看就要成功的好事,何玉梨心里又氣又怨,竟是在心底悄悄的記恨上了王水生。
但是眼下,她不敢表露一絲恨意。
眼下她在意的是,通陽縣就這么大,街面上的人可以說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嘴兩張皮,碰一碰都是能說死人的!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想到用人言可畏的計策搞臭賤丫頭,哪成想?自己被反噬了。
不能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如若不然,自己在這城中呆不下去是小,影響到了相公,讓相公遭受連累,被人指指點點就是自己的大過錯了,到了那時,自己怕是死都不能謝罪。
怎么辦?怎么辦?
眼下的局勢,自己到底要怎么樣做才能破局?
再解釋嗎?
不,解釋不清楚了。
就此逃開嗎?
不,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而且萬一到時候賤丫頭他們造謠找茬可怎么辦?
這么一想,對自己狠的何玉梨也豁出去了。
面對于蘇、宋夏荷、金小胖他們的惱恨;
面對身周眾人的指指點點;
何玉梨咬咬牙猛地站起來,她搖晃著羸弱的身子,朝著眾人凄苦的大喊。
“小女子冤枉啊冤枉,你們都欺辱我一弱女子,沆瀣一氣,小女子百口莫辯,好,你們厲害,小女子惹不起,但愿蒼天有眼,小女子無法,唯有一死,一證清白!”
何玉梨大喊著,破釜沉舟的竟是在起身后,趁著所有人不備,猛地一把推開于蘇,提起裙擺就往小攤不遠處的皂莢樹沖。
沒有辦法了,她只能用自己的‘烈性’,以證自己的清白。
她剛剛估摸了一下,自己跟不遠處那顆皂莢樹的距離,加之跟前還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這個距離,這樣的情況下,她可以確定,自己沖過去一定會有人攔,便是沒有,這個距離,自己再控制著些力道,她是絕對死不成的。
果不其然不出何玉梨所料,眾人見何玉梨欲要尋死,紛紛一驚,沒料到是這樣的情況,一個個驚呼著不好,紛紛伸手要來攔人。
不得不說,大多數的人都是善良的,哪里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呢?
更有甚者,剛才還指摘何玉梨的人群,心里都不禁嘀咕,莫不是他們真的冤枉了她?
畢竟人生在世,除生死之外無大事。
眼前的姑娘竟都要烈性的以死以證清白了,說不準是真被冤屈啦?
說是那么多,其實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
就在眾人心驚的心驚,攔人的攔人,嘀咕的嘀咕間,被李夫子抓去書房開小灶的宋興林,得了金小胖小弟傳遞的消息后匆匆趕來的他,一來就遇到這么個場景。
撥開人群,遠遠看到該死的何玉梨一把推開自己的心肝寶貝,宋興林目次欲裂。
一個縱身飛躍,千鈞一發之際,宋興林一把將于蘇攬入懷中,而后抱著人一個閃身,在何玉梨前頭飛掠而過,抬腳伸手,飛掃一圈下來,硬生生給何玉梨身前劈開了一條道路。
欲要阻攔何玉梨尋死的眾人,只覺自己伸出的手腳吃痛,看著宋興林不禁怒目相向,才要罵娘,就只聽落定的宋興林懶洋洋的,朝著滿眼錯愕,俯沖的身形都有僵的某人譏諷道。
“大堂嫂要尋死,盡管去,今日我就在這里親眼看著,保證不會讓任何一個好心人,攔著堂嫂你去死!堂嫂只管放心去,弟弟不才,別的不能保證,總是能保證嫂子你能當場死的透透的,一點搶救的機會都無!而且不怕放話告訴嫂子,嫂子只要敢死,我宋興林也不怕抵命,到時候你那秀才老爺相公來找茬,大不了我宋興林一命抵一命,但是你要欺辱、污蔑、牽連我的堂客,那就不行!”
正要咒罵的吃痛眾人……
看戲的吃瓜群眾……
便是連憤怒的宋夏荷跟金小胖,此刻都不由瞪大雙眼,張圓了小嘴巴。
宋興林懷里的于蘇,不由抓緊了自家小相公的衣襟,心里感慨……驚呆了老鐵!
何玉梨就……
看著眼前通往皂莢樹的前方,空蕩蕩無任何一人一物遮擋攔路;
再望望周遭都驚呆了,不知所措的眾人;
何玉梨反倒是不敢了再沖了,竟是局促不前,抬起的腳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因為她剛才只是演戲,并不是真的想死呀!!!
實在受不住宋興林的壓迫與眾人的指指點點,再無任何辦法可想,智計全無的何玉梨,最后只能在宋興林壓迫嗜血的目光下,當場哭唧唧的掩面而逃。
太兇殘了,太兇殘了,她以前的法子一點都不管用,連賣慘尋死都廢了,她不想死的,真的不想死……
眾人看著何玉梨飛奔遠去背影不由唏噓感慨,不過主角一方都走了,大家也沒戲看了。
為了安撫這群吃瓜群眾別亂說自家堂客的不是,宋興林又吩咐宋夏荷,抱出一籮的烤糕致歉剛才自己踢拽開的人表示歉意。
對方得了烤糕,雖還有不滿,偶有嘀咕,倒也都受了歉意,事情就此落下帷幕。
沒得戲看了的吃瓜群眾們不由就唏噓著,打探何玉梨情況的打探何玉梨情況,感慨今日稀奇的感慨今日稀奇,繼續排隊買烤糕的買烤糕,倒也三五成群的漸漸便也散開了去。
眾人都散開了,王水生朝著不遠處,一邊護著妻子,一邊朝自己拱手致謝的宋興林點點頭,這才矮下身子,背起自己的一大捆柴火準備繼續學館去。
今日他本身進學就來遲了,剛才又因為報恩耽擱了時辰,一會到了學館,他得先去夫子那里領罰才成。
王水生心里想著,哪成想才走兩步,他就被人喚住了去路,“唉,那個背柴火的小哥,你等等,等等我……”
王水生下意識頓住腳步,回頭一看,卻是宋夏荷抱著一包用干荷葉包住的烤糕,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
“姑娘這是?”
宋夏荷跑到王水生跟前,不顧喘勻氣息,把手里一包烤糕塞王水生懷里,仗著人家手都扶著背上的柴火,沒得手推拒她,宋夏荷塞完東西就往回跑,一邊跑還,一邊解釋的喊。
“剛才謝謝你啊小哥,多虧你的仗義執言,我跟嫂子才沒事,這包糕是我跟嫂嫂的心意,送給小哥你甜甜嘴,小哥莫要嫌棄……”
聲音傳來,宋夏荷已然跑遠。
王水生感受著懷中烤糕的熱度,看著宋夏荷額背影,目光再望向小攤處,學弟跟弟妹朝著自己遙遙致謝的笑容,王水生驀地笑了,倒是沒有抬腳去追宋夏荷要還糕,只遙望著于蘇與宋興林再次點頭,算是接下了這包致謝的糕,也結下了這份難得的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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