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心思各異地吃完,外面已然是下午一點。
太陽攀爬至至高點,街面上行人稀少,伴隨著車流熱浪掀起灰塵,撲面而來,耀眼的光芒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云霧里是趁著中午午休出來吃這頓“鴻門宴”,下午她還得回去上課,準備期末考試。
云夢澤要送她回去,然后也得回去上班。
市場部跟法務部不同的就是,法務部還沒那么忙,在沒有這么大型游戲研發和大范圍的游戲權利被侵犯的情況下,法務部都是855制度,相當寬松。
壓抑的氛圍讓虞歡步履不停地往前走,曬得她皮膚都發疼,坐進車里時,車廂里面也是極度悶熱。
她打開窗戶和空調換氣,遠遠地看著前面一高一低的男女。
女孩低著頭,身形單薄,皮膚白的發光,男人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溫柔的眉眼似乎在哄著她,沒有一絲不耐和煩躁。
虞歡握著方向盤,四根手指來回敲著,心中五味雜陳。
那個女孩已經掉進了一個死胡同,漩渦將她纏的緊緊的,每走一步都會越陷越深,吃人不吐骨頭的沼澤。
虞歡皺著眉踩下油門,緩緩開到他們面前,又換上一副笑臉,將腦袋探出車窗道:“云老弟,我今天休假,讓我送她去學校吧,你回去上班,別耽誤工作,怎么樣?”
云霧里倏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眸子里覆蓋了一層水光。
云夢澤挑眉,看了看云霧里,又看了看虞歡,沉吟片刻才說:“這怎么好意思。”
“沒事,難不成云老弟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瞧你這個妹控,我又不會把霧里吃了。”
云夢澤搖頭輕笑,還是同意了讓云霧里跟她走。
云霧里如釋重負地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又僵硬著身子跟云夢澤揮手:“再見,哥哥。”
虞歡有點不熟悉這邊的路況,前面要過連交橋,點了導航。
外面的世界被玻璃排離,所有的聲音一下子似乎都離她們很遠,徐徐涼風輕撫著兩人的肌膚。
兩個人都沒說話,氛圍的緊張感卻依舊沒有放松多少。
這種緊張多半來自云霧里自己的心理狀態,她害怕旁人發現自己跟云夢澤的關系,雖然大多數人并不會陰暗地往這上面想,但那僅僅建立在他們以為帶有血緣關系的認知上。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跟云夢澤沒有血緣關系,那么那些親昵就會在一瞬間坍塌。
云霧里以為虞歡會說些什么,問些什么,她很感激虞歡剛才的舉動,卻又很惶恐她的目的。
可惜虞歡什么都沒說,她專心致志地看著路,開著車。
到一中的時候,虞歡抽出一包煙遞給了門衛,門衛大叔帶著藏青色帽子,笑瞇瞇地問:“送小孩兒啊?”
“是啊,打擾了。”虞歡也回以微笑。
美人的笑面總是賞心悅目的,門衛又收了煙,二話不說就讓人過了。
到了一中內部學區房停車場,虞歡又抽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云霧里。
“謝謝歡姐。”云霧里低聲說。
她的性格很怯弱,相當優柔寡斷。這是虞歡觀察得來的結果。
但這種性格并非天生,跟浥輕塵更是有著天壤之別,云霧里純粹是被云夢澤的“恐嚇威脅”還有對云承坤云太太的愧疚和養育之恩所糾結。
去報警?去跟云承坤坦誠?
說得簡單。
虞歡知道云承坤和云太太都很寶貝這個女兒,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云夢澤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這個世界上,能夠做到大義滅親的,終究是少數。
就算他犯了事情,身為父母只會擺平,要怪罪也是一家人關起家門來教訓,絕不會落人口實。
也就是說,云夢澤并不會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懲罰,他依舊是云氏的太子爺,唯一的繼承人。
云霧里可以不愛云夢澤,但她深愛著云承坤和云太太,那是她的“父親和母親”,她幼年被拋棄,潛意識會更加依賴新的父母,舍不得讓他們傷心難過,再加上養育之恩,云霧里就只能淪為云夢澤的提線木偶。
而云夢澤和云霧里都深知這一點,所以云夢澤肆無忌憚,而云霧里只能被動承受。
這種情況俗稱: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身為江弦生的親姐姐,我并不希望你們兩個在一起。”
就在云霧里要下車之際,虞歡突然開口。
她的語氣淡淡的,輕輕的,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可是說出的話語卻是誅心。
云霧里瞪圓的杏眼,真像一只受了驚的貓兒,手緊緊抓著礦泉水瓶子,櫻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么來解釋,可是她只是愣愣的,雙眼無神地集中在了一點。
她沒有資格評論虞歡的見死不救,她說的沒錯,江弦生是她親姐姐,姐姐得為弟弟考慮,不可能跟她這種在家里與自己哥哥糾纏不清的女孩交往。
“無論你對江弦生有沒有男女之情,我猜那天打架就是因為你跟云夢澤的事情他事先知情了才怒火中燒,而如果我沒猜錯,故意寄出照片給言念的人,就是你的哥哥云夢澤。”虞歡偏頭看著她,眼眸凌厲如刃。
云霧里覺得車內空調太冷了,冷的她心都在顫抖。
“云夢澤在公司,除非他真那么變態黑進了學校的監控系統,否則不可能知道你跟江弦生還有言念的事情,畢竟江弦生跟我說你們兩個交往只有他寢室的顧清歡知道,顧清歡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可那不代表情侶間的親密可以瞞過所有人,也就是說……你們學校還有云夢澤的眼線。”
是誰呢?某些學生?還是某些老師?
這些虞歡都猜不到,她現在只知道云夢澤是個瘋子,一個偏執的瘋子。
真不知道這個優秀的年輕人怎么好好的長成這副歪樣。
“我以一個姐姐關心弟弟的身份請求你,請你不要把弦生當做救命的浮木,那樣對他太殘忍。”虞歡輕聲說。
她是一個不合格的姐姐。
為了躲避這個骯臟畸形令人作嘔的家庭,她高中住宿,很少回家,大學更是只有過年才會回來待幾天,出了國基本沒聯系過,只留著江弦生一個人承擔父母的陰暗面。
他不再是小孩子,那么好騙,相信父母恩愛的假象,他被迫的接受承擔,必然會對心理產生影響。
雖然知道自己怎么管過江弦生,現在來關心有點顯得礙手礙腳,然而本質上他們一母同胞,江弦生什么都沒做錯,她犯不著因為父母而連坐于這個弟弟。
“但是……”
話到終了,虞歡突然伸手摟過云霧里的脖頸,將她拉入自己懷里,滿馥清香涌入鼻尖。
“身為一個女人,如果你真有決心擺脫他的掌控,那么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前提是,霧里,你真的能下那個決心嗎?”
晚上又是新的鴻門宴。
虞歡一整天都糾結在云霧里的事情之中,面對沈覓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歡姐,你怎么了?”
五點半的時候,晚霞行千里,沈覓騎著自行車來接她。
她在最后艷陽的晚風里看著少年青春的模樣,飛揚的衣擺隨風在背后空出一個大縫隙來,仿佛回到了那個梧桐對語的舊時光。
虞歡沒有開車,只是坐在了自行車的后面,熟門熟路地摟住了他的腰。
那一刻,虞歡很明顯能感覺到沈覓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
“沒什么。”虞歡說,“話說我去參加你們的散伙飯真的好嗎?”
她又不怎么認識誰。
“別害羞,可以帶人的,再說了,你也算給我上過課的老師,你不知道那天班上都炸了,說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小姐姐,都期待你能再來上一堂課,我也提前打過招呼了,他們都等著呢。”沈覓身上少年的荷爾蒙氣息濃郁,有意無意縈繞在虞歡心頭,有些發暈。
虞歡淺淺一笑,抬眸挑眉,風揚起她的長發,在空中像是一陣美麗的波浪。
“這么說,你是故意的?”
沈覓則悄悄垂眸看了一下摟緊自己腰的手,五指纖細,根根修長,怪異的感覺從小腹那兒蔓延。
他們的眼里都盛著斑斕四溢的落日余暉,為漂亮的眸子覆蓋上一層jing致的琉璃。
“對啊,我是故意的。”
虞歡裝著嘆氣搖頭:“哎,原來是你的同學們想見我,我還以為是你要見我呢。”
自行車停在了一家酒店面前,耀眼的光從里面散發出來,自動旋轉門不斷開合,來來往往的人,駐足停留片刻,欣賞門口自行車上顏值俱佳的一男一女。
沈覓停好車,里面張望的同學看見了他們,面上一喜,帶著幾個人出來迎接。
沈覓突然轉身,比虞歡高了大半個腦袋的他微微低頭時,嘴角噙著笑,像是天使般柔和。
天使說:“你錯了,是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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