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寺則名。
太平縣郊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不大的寺廟,名為“西行寺”。
西行寺乃是女帝登基后,不知是何緣故至此的老和尚三葬禪師所建。
三年前,西行寺來了一位小和尚。
小和尚長得極為英俊,英俊到寺里的香火錢從他到來后,跟以前比每個月都翻了好幾倍。
當時十里八鄉的姑娘們搶著來上香,只為了偷偷看這位小和尚一眼。
...現在已經是光明正大地了。
而且小和尚越說“女施主請自重”,她們就越興奮。
夏日里,西行寺內花團錦簇,各種鮮花競相怒放。
“師父,您找我?”
殿前菩提樹下有兩個蒲團,蒲團之間放著一張茶桌,茶桌上除了茶具、茶寵,還有一部攤開的經書。
微風吹過,書頁颯颯,不經意間露出了經書的名字。
——《真經》。
三葬禪師早已盤膝坐下,等著徒兒到來。
一襲素色僧袍的沈不渡來到三葬禪師面前,雙手合十躬身施禮,一副謙恭的模樣。
沈不渡穿越到這個妖魔橫行的仙俠世界時,他魂穿的身體已經是瀕死狀態,除了一塊玉佩以外可謂是身無長物。
那時,他渾身是血地平躺在河灘上,把他拉到岸上的漁夫已經在商量著吃席的事情了。
直到一顆光頭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師父不僅救了他的命,還教授給他一門厲害的拳法,給予了他在這個可怖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微弱資本。
“不渡,今日功課可做完了?”
“謹遵師父教誨,三年來每日默誦《真經》,如來神拳亦是不敢荒廢。”
“嗯,不錯。”
三葬禪師保養的極好地白胖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繼續緩緩說道。
“香客陳之才家里,最近呢遭遇了一些比較詭異的事情,你代表本寺去看看吧。”
沈不渡看向了頭頂,天穹中日月并懸,日如黑洞、月如血輪。
很明顯,這個世界有億點不正常。
前幾日有個來上香的捕蛇人還說過,山里除了原先抓魂做倀鬼的虎妖,最近還鬧了狐仙。
當然了,武周官府不管這些,治不了妖邪,還治不了老百姓?
畢竟在不做人這一方面,他們一向是不做人的...
總之,這就不是個安全的世道,做人做鬼都不安全。
一念至此,沈不渡多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世界如此可怕,自己辣么弱小,萬一驅邪不成,反被妖魔鬼怪給吃了可怎么辦?
“師父...”
三葬禪師看出了弟子的忐忑,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陳財主家獻上了一千文的香油錢,這件事情你要當成佛祖對你的考驗,明白了嗎?”
既然已經關系到了佛祖他老人家的牌面,這就是大是大非的原則性問題了。
“弟子明白!”沈不渡挺直了腰桿。
“嗯,你便代表西行寺前去吧,記住,切勿墮了本寺第一代弟子的威名。”
本寺的第一代弟子,好像現在就我一個人吧?
似是感受到了沈不渡內心的吐槽,三葬禪師端著茶湯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他沖著眼前茶桌上的茶寵小石猴看了一眼,輕咳道。
“你大師兄還在這呢,想當年...”
在師父進入能持續數個時辰的絮叨模式之前,沈不渡果斷起身告辭。
“等等。”
三葬禪師站起身來,給弟子的僧袍領口衣襟仔細地整理了一下,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放他離開。
看著勇敢地向山下走去的弟子,三葬禪師的目光里露出了追憶往昔的緬懷神情。
最終,都化為了一聲長嘆。
“悟空,多喝熱水。”
熱茶湯澆在茶寵小石猴的身上,小石猴似乎微不可查地產生了一點變化。
沈不渡有一點點路癡的屬性,但是這不耽誤他順利找到目的地,也就是離寺廟有段不短距離的陳家村。
一位僧袍布履的少年,很快來到了村子口的木橋。
水中藻荇交橫,幾朵早開的荷花出淤泥而生,一道十幾步的木橋“吱呀吱呀”地硬是走出了驚心動魄的感覺。
“么娃,別往井邊去!”
村口枝葉茂密的樹下,正有一位老翁看著孫子。
孫子正貪涼,靠著水井試圖消消暑。
老翁忙撐著膝蓋從胡床上站起來,拿著自己編的扇子作勢欲打。
“哎呀阿爺,我太熱了。”
老翁板起臉教訓道:“陳財主家都鬧邪祟了,你怎曉得這井里沒有吃小娃娃的水鬼?”
“阿爺,為什么同樣姓陳,人家夏天就有冰塊啊,我們家就沒有。”
“因為人家祖上是旅帥,太宗給他家分的田多,當今圣人登基了,這些田就都成他家的了,有了田就有錢,有錢才鑿得起冰窖,明白了嗎?”
梳著沖天辮的小娃娃似懂非懂。
“你阿爺當年也是勇冠三軍的猛士。”老翁嘆了口氣道:“直到跟著太宗北征巫國的時候,膝蓋中了一箭...”
沈不渡上前行了一禮,問道:“阿翁,小僧有禮了,請問陳財主家在何處?”
老翁抬起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后生,頓時微微一驚。
世間竟有這等美男子?
劍眉星目,鼻梁直挺,嘴唇薄而紅潤,膚色白皙細膩如瓷器般光滑,身姿挺拔,氣質超塵。
老翁忽然覺得,說書人嘴里的擲果盈車、看殺衛階,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便是再往前數數,大周、大唐、大隋,到了北周北齊的時代,恐怕這小和尚也能與蘭陵王高長恭一較高下了。
老翁回過神來,笑呵呵地伸手指道:“從這里往前走,到了岔口右拐進最深處便是了。”
“謝謝阿翁。”
村里路邊人家的籬笆旁,一朵嬌俏的小紅花冒失地探出了頭。
不知是不是那邊太熱的緣故,小紅花除了沾了些陳露,便再未獲取水分,此時在烈日的暴曬下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沈不渡拔開葫蘆的木塞,略略潤了幾滴水給花下的泥土,隨后轉身繼續前行。
到了老翁所指的盡頭,十數間瓦房被圍成了一個院子,已然是陳家村里最氣派的存在了。
一名容貌艷麗的少婦,正在追著“咯咯咯”直叫喚的大公雞滿院跑。
“你給我停下!”
大公雞哪肯聽她的,撲騰著翅膀摔落幾根雞毛揚長而去,縮在犬舍里愣是不出來了。
見院門口站著一位極俊俏的小和尚,用小臂上衣袖擦著汗的少婦歉意地一笑。
她隔著院門問道:“敢問這位小師父有何貴干?”
“女施主,小僧乃是西行寺的僧人,法號不渡,陳之才請我來驅邪。”
本是和顏悅色的少婦,微微蹙眉,但看在小和尚這張怎么都厭惡不起來的臉上,少婦還是將他請進了院里。
聽了院門的動靜,有一位長衫年輕人迎了上來。
“二郎,你帶這位小師父先去外堂坐坐,讓仆人上茶湯。”
沈不渡微微一愣,他原以為這姿容艷麗的少婦是陳家的兒媳,如今聽這命令的口吻倒是不太像,年齡也不太對的上。
兩人行禮,略作寒暄后,陳二郎便帶沈不渡進了外堂。
方才坐下,沈不渡便是微微一怔。
透過內外堂的門戶,他發現內堂里,赫然停著一口未釘死的薄皮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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