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中秋這日,相府早早就忙碌了起來。
芳菲苑里,念夏與大福伺候著李太微梳洗。
念夏從雕著玉蘭花的樟木衣櫥里取了五件新衣,擺在榻上給李太微挑選。
李太微尚有些起床氣,見著衣裳突然想起陸蕭叫她別穿鵝黃色衣裙的話來。
這幾日她憂心昭和的身子與黎文修之事,上回碰面竟忘了問這茬。
略一思索,前世她因昭和病下,并未去參加宮里的中秋宴,不曉得宴席上發生了什么,能叫陸蕭這般叮囑。
她與陸蕭眼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想來那老鰥夫也不至于在這事兒上坑她一把,便轉臉朝念夏道:
“著人去秋棠院里悄悄打聽一下,看四姑娘與嫂嫂今日穿的什么色衣裳,與她錯開些好。”
念夏怔了片刻,想到自家主子肌膚如雪,又生的貌美,若是與四姑娘穿的同色,定要力壓了四姑娘的風頭,不由露了笑。
“還是姑娘想的妥帖,奴這就叫人去問問。”
李太微倒沒想這個,聞言點了頭,隨手指了一件杏色滾金邊羅裙,便閉著眼任由念夏給她梳頭。待敷了粉,點了胭脂,再戴了朱釵首飾,這才算首飾妥當。
不一會兒,婢女來報,說四姑娘今日穿的淺粉色衣裙,大少奶奶趙氏穿的紫色,李太微這才安下心來。
到了前院時,白氏帶著李瑤與大堂嫂也是前后腳剛到。
二伯父這些日子忙碌的很,一直宿在衙門里,只昭和傳出喜訊時,特命人回府,叫二伯娘送了賀禮來。
往年宮宴都是李盛陪著昭和母女,與二伯娘母女一道前往。昭和眼下有孕在身,今日便只有李盛一人等在門廊下。
他穿著銀絲鶴文錦袍,頭束玉冠,身形如松,見李太微款步過來,便朝這邊揚了唇角,抬手將李太微耳旁碎發別再耳后,柔聲道:
“今日你母親不在身旁,可得聽你二伯娘的話,宮里不必府內恣意,莫要闖禍。”
言罷,又朝白氏拱手,道:
“有勞嫂嫂替我照看阿鸞。”
白氏由李瑤扶著上前,望著李盛的目光柔柔亮了起來,聲音竟有些顫:
“哪里的話......都是一家人,自是應當的......”
白氏朝李盛福了一福,李瑤與趙氏也行了禮。
唯有李太微眸光清亮的看著白氏,心底掀起疑惑,一時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李盛騎馬在前,李太微一行坐車,行至宮門前,便分開了方向。
女眷往皇后娘娘的棲梧宮去,李盛則要去陛下的太和宮。
白氏眼角一直望著窗外,直到馬車調轉了方向,才緩緩收回目光。
李太微抿著唇,撥弄著系在腰帶上的如意扣,眉眼低垂。一想到就要見著前世里叫她弄死的那些個陰損的名門貴婦,她心底驀然升騰起一種白忙活一場的空虛感來……
李瑤向來不愛這種場合,坐在白氏身側低聲與趙氏耳語幾句。趙氏是家中庶女,雖養在嫡母跟前,卻從未去宮中赴過宴,攥著帕子的指節有些發白。
白氏看出了兒媳的緊張,溫聲安慰了兩句,趙氏臉色這才緩了下來。
一行人到了棲梧宮時,宮內已到了不少官眷,滿室錦繡,遠遠聽著笑聲盈盈。
各宮娘娘未至,宮里一時有些閑散,官眷們三五成群的低聲聊著客套話,見李太微一行進來,目光就粘了上來。
“重華郡主,李夫人......”
吏部尚書徐蔚的夫人,穿過一眾女眷走過來,見人三分笑,一副與李家熱絡至極的模樣。
“聽聞昭和公主有喜,可是真的?我當日方得了這消息,就到菩薩跟前上了香,保佑她這一胎平安穩健。”
李太微見她就煩!
前世若不是要借徐家的勢,她早就收拾了這位徐夫人!
見李太微沒有要搭話的意思,白氏心中訝然,忙朝徐夫人福了一福,笑道:
“正是呢,前幾日太醫才診出的喜脈,真是托了您的福,眼下一切都好呢!”
聞言一眾官眷上前道喜,李太微一行一一謝過,一時氛圍就熱絡起來。
“聽聞重華郡主前些日子與陸世子打了一架,我卻是不信的!”
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響起,李太微沒抬眼皮也曉得是誰來了。
“定是那些奴才長舌!重華郡主可是貴女中的金枝,怎會當街與男子打架?”
“何況那陸世子聽聞武藝超群,若是真的,郡主怎會毫發無傷?可見傳聞不可盡信!”
當日之事叫陸李兩家聯手壓了下去,才沒有叫這事兒露出風聲來。可醇清王之女怡安郡主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竟堂而皇之的當眾說出口,眾女眷聞言臉色就jing彩起來。
白氏當即沉了臉,李瑤與趙氏神色不安的望向李太微。
李太微端著儀態,瞥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怡安郡主,挑眉道:
“怡安郡主這是從哪兒聽的墻角?奴才們也不知道掌傘伺候著,你這臉面可經不住曬啊……”
這話一出,怡安的臉色突變,眾女眷面色倏然古怪起來,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怡安郡主明妍五官娟秀,也算的上美人,偏天生膚色不夠白皙,生生折損了幾分明艷,這事兒一直是她心頭逆鱗,誰都碰不得!
“你——!”
怡安立時漲紅了臉,惡狠狠盯著李太微。
“怡安,不得胡鬧!”
淳親王妃由掌事嬤嬤扶著進來,臉色清冷的掃了李太微一眼,朝怡安郡主道:
“重華郡主身兼西涼血統,你與她比什么?哪家貴女能有這般顏色?”
怡安一聽,怒火就息了大半,眼角含著嘲弄看著李太微。
淳親王妃這一番話是拐著彎的罵李太微蠻夷出身,叫眾女眷驚了一瞬,目光就紛紛落在李太微面上。
“王妃,不過是孩子們幾句玩笑,您又何必當真……”
白氏上前打圓場,卻叫淳親王妃打斷了:
“怎么?李夫人倒是說說,我哪一句說的不對?”
白氏一凜,神色難堪的立在當下。
李瑤咬著唇,上前拉緊了白氏的手。趙氏見婆母當眾被落了臉,心中一急,方張了嘴,便叫站在人群中的嫡母瞪了一眼,趙氏心頭一顫,垂下頭去。
李太微目光從眾人面上掠過,這里頭能叫出名兒的,前世有兩成都死在她手里。
今日這場景……
李太微心底冷笑:
倒是不急,改日等攢齊了,再殺一回……
“王妃這話自是有幾分道理,”
李太微揚起唇角,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嫣然笑道:
“聽聞王妃生母戚氏亦有胡人血統,興許怡安郡主這相貌……就是多隨了外祖母吧……”
此言一出,淳親王妃臉色立時煞白,滿面震驚的望著李太微:
“你……”
李太微朝淳親王妃微微屈膝:
“我這也是道聽途說,這話當不當真……還得問王妃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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