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跪在他老娘的遺體旁，傻姑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其他人分坐在竹棚下的三張八仙桌上，有的打老k，有的搓麻將，有的扯淡頭，有的看打老k和搓麻將。

唐青和李麗坐在小屋與竹棚連接處的墻角邊，唐青面前一杯釅茶，李麗面前一杯咖啡，還有一碟葵花籽和一碟落花生。

“唐青，謝謝你以前對我的無私幫助，以后你不要再為我媽媽的事情操心。”

李麗主動打開話匣子。

唐青微微一笑，問李麗：

“是不是李姨不需要討回公道？”

“對，我媽媽她是自己太剛強，世事所迫，命運弄人，才郁郁而去。當然我爸爸也是太軟弱，太書生氣，不敢抗爭。”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知道你也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但事實面前，我不得不認命。”

“認命？這可不是你剡城李雜婆的風格。”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什么剡城李雜婆，我只想做個李孝女。”

“孝女可沒有那么好做，你看看，大毛都跪了一下午，現在還跪在那里呢。”

唐青伸手一指跪在老娘遺體前的大毛，臉上掠過一絲苦澀的笑。

“唐青，你的心里一定在想，我見到親生父親后，忘記了我媽媽的冤屈，見異思遷，認賊作父。”

李麗端起咖啡杯輕輕呡了一口。

“難道不是嗎？”

“不是，因為我無數次捫心自問，自責，自疑，但事實就是事實，我不得不認命。”

“李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千萬不能輕信他的花言巧語。”

“唐青，有我媽媽的書信，有李爺的書信，我不得不相信。”

“書信可以偽造，這個很簡單。”

“照片呢？我媽媽的遺物呢？這些總不能造假吧？”

“照片造假更容易，遺物說不定是搶奪而去。”

“我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但證人證明一切全為事實！”

“這證人是不是也包括龍爺？”

“對，他承認以前的言行都是出于自私和嫉恨，因為他不但感恩我媽媽，更對我媽媽一往情深。”

“這個我已經猜出八九，并敲打過他。”

“我知道，所以他自此之后一直將自己關在屋里，閉門思過。”

“希望你能原諒他。”

“我從來沒有記恨他，也就談不上原諒。”

“那就好。”

唐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釅茶，眉毛一皺后馬上舒展開來。

唐青的釅茶是名副其實的釅，一只正常的搪瓷茶杯里足足放了二兩茶葉沫子。

唐青皺眉，是因為釅茶太釅，今晚做好與李麗徹夜長談的準備，她特意比平常多放了一兩茶葉沫子。

唐青眉頭馬上舒展開來，那是確信李麗所說的那些人證、物證為真實。既然為真實，那李姨沒有冤屈，只是為情所困，為情寡歡，為情而去。

“唐青，我爸爸和我媽媽是真心相愛，他們海誓山盟，私定終身，才有了我和李雅。”

“你能不能詳細說說這個哀怨凄婉的愛情故事？我很想聽。”

“唐青，我爸爸媽媽的愛情故事真的非常哀怨凄婉。”

李麗向唐青慢慢述說李姨和那個男人的愛情故事。

那個男人也姓李，與李爺同屬一脈，只不過李爺一家世代從商，那個男人一家世代走仕途。

那個男人與李爺雖然年齡相差四十多歲，但輩分平等，為族兄弟。

李爺是李姨的戲迷，只停留在“戲”這一層。那個男人不但是李姨的戲迷，更對李姨一往情深，深深迷戀，不能自拔。

那個男人雖沒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但在當時的剡城也算得上是風流倜儻的一個美男子。

面對那個男人的不懈追求，情竇初開的李姨墜入愛河。兩個人很快如膠似漆，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

美好的愛情總不能長久，那個男人的父母很快發覺這件事情，堅決反對自己的兒子與一個戲子談戀愛。

青春男女愛情的火焰一旦燃燒怎么可能輕易撲滅？棒打鴛鴦只會促使鴛鴦更加飛蛾撲火，李姨懷上了孩子。

那個男人懇求父母能夠開恩，成全他和李姨。

他的父母當時候為剡城場面上的大人物，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戲子為妻，他們迅即安排他與同樣屬于場面上的一個大佬的女兒結婚。

他雖奮力反抗，也曾想帶李姨私奔，無奈他的父母當時候在剡城勢力實在太大，他連最后見上李姨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借李爺前去喝喜酒的機會托付李爺照顧李姨。

李姨得知實情傷心欲絕，李爺勸慰李姨趁月份還不長還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來日方長，另尋真愛。

李姨說什么也不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沒有愛人，愛情的結晶她無論如何要留住。

肚子一天天顯山露水，李姨只得用布條勒緊自己的肚子，身懷六甲還上臺演出。

李爺本是李姨的戲迷，受那個男人所托后更是時刻關注李姨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

李姨上臺演出《追魚·拔鱗》暈厥在舞臺上，李爺不顧一切沖上舞臺抱起李姨去醫院。

無巧不成書，人世間本來就是由無數機緣巧合組成，當李爺抱著李姨到醫院的時候，那個男人剛好也陪他的妻子在醫院待產。

更為湊巧的是，李姨和他的妻子同時進產房，李姨生下一對雙胞胎，也就是李麗和李雅。他的妻子生下一個男孩，就是李真。

他無論如何要認下自己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他的父母能同意嗎？

他尋死覓活，李姨也尋死覓活，如果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

他的父母和李爺商量，李姨由李爺認下為妻，李麗留在李姨身邊。李雅抱給那個男人，對外說是他的正式妻子生下了一對龍鳳雙胞胎。

李姨不但因為失去愛情而郁郁寡歡，更是日夜思念自己的另一個親生女兒，終日以淚洗面，不久離開人世。

那個男人得知李姨離去，追悔莫及，恨自己的軟弱無能，恨父母的毫無人性，他借一次出差機會帶年幼的李雅出走剡城，獨自在北方大都市生活，至今孤獨一個人。

“那李真又怎么會到了他的身邊？”

唐青見李麗的眼角隱隱有淚滴，心中悱惻。她萬萬沒有想到李姨的愛情故事居然如此令人傷懷，李麗的身世如此奇冤。

李麗掏出一張紙巾擦了一下眼淚，回答唐青道：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那個女人提出離婚，雙方正式分手后她不要李真。他的父母在剡城養育李真長大，兩位老人離去后，李真到北方大都市找他。不管怎么樣，自己的兒子他總得收留。”

“唉，他不是一個好戀人，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他始終在自責與愧疚中度日，剛剛退休的他疾病纏身，估計時日已不多。”

“人啊，一生中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無論于自己，還是于別人。否則，夜夜噩夢會折磨你不得安寧！”

“這又是你爺爺說的吧？”

“對，我爺爺雖地位卑微，相貌平常，甚至難看，但他一生坦坦蕩蕩，無怨無悔，安然離世，值得我永遠敬仰！”

“我也是！”

“對了，李真是因為嫉恨你才下套騙你去南方，使你差點傾家蕩產吧？”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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