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嗟之間春暖花開，快到五月份，王木匠沒有再來過人民理發店。

唐青并不在意，如果母夜叉和三八婆沒有回心轉意，沒有回剡城，倒還介懷王木匠的一日三餐，生活起居。現在，她巴不得他不要來人民理發店，好落個清凈。

王木匠過來店里，他那一張神叨嘴免不了和包打聽吵上幾句。

包打聽現在和女人在人民理發店門口擺小食攤，生意不錯，女人的自信好不容易重新找回。

王木匠本來神叨，上了年歲更加口無遮攔，沒少傷包打聽女人的自尊。

唐青那天借口趕王木匠出人民理發店，本意在此。

你王木匠有的地方去神叨，不來人民理發店還可以讓母夜叉和三八婆更放心，不用擔心唐青在背后說她們的壞話，給王木匠支招和她們斗。

這段時間，上海阿姨和傻姑也很少來人民理發店。

天氣暖和了，上海阿姨和傻姑抱迎春、迎新去廣場玩，也去十八尿的超市玩。

十八尿的超市前不久如期開張，超市的名稱叫“十八發”。

大表妹這位來自大西北的傻女人憑自己的一根筋配合十八尿的神經質，一開始就把“十八發”超市經營得有聲有色，不但員工被管理得服服帖帖，連一些想去討價還價、占點小便宜的街坊鄰居也規規矩矩付錢買單。

唐青佩服大表妹，做生意必須這個樣，滴水不漏，否則不可能賺錢。

雖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唐青自己做不到。面對街坊鄰居，她總免不了有個親疏好惡。你今天沒帶錢，不付剃頭錢也沒有關系。碰上家里有困難的人，不但頭白剃，她還會往他的兜里塞上一百兩百，幫他渡過難關。

剃頭那么多年，唐青節衣縮食好不容易存下一點錢。前不久小光頭炒股虧得要跳江，她拿出一半積蓄幫他開起防盜窗店。

連小光頭自己也說，唐青這錢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唐青滿不在乎，說，你先把家撐住。只要你把家撐住，這錢不還我也沒關系。

這就是唐青，自己大夏天連根冰棍也舍不得買，對需要幫助的街坊鄰居卻慷慨傾囊。

日子一天天精打細算地繼續過，唐青現在除去正常剃頭之外，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去一趟鹿胎山李家老宅。

早上，灑掃李家老宅的角角落落，不管有沒有灰塵。然后，燒上一壺開水，為李爺泡上一杯釅茶，為李麗沖調一杯咖啡。

晚上，坐在李家老宅的后院道地里，聞茉莉花香，靜靜地想一會事情，半個小時后倒掉釅茶和咖啡，跑步回家。

“你總算回來了？”

“老爸，你怎么不上去？”

唐青見自己的老爸在樓道口等她，知道肯定有事情。

“小強做完作業剛睡下。”

“你等在這里是不是人民理發店改制和拆遷的事情定下來了呀？”

“虧你還記得有這檔子事情。”

“你以為我真的沒心沒肺呀？”

“你要是真的沒心沒肺就好啦，只怕你的心和肺被某些人和某些事勾了去。”

“老爸，你怎么越老說話越陰陽怪氣？你還是唐剃頭的兒子嗎？”

“用不著拐彎抹角地教訓我，我更重要的是小強的外公。”

“那小強外公您好呀，您能不能關心一下小強的媽媽，和她說說人民理發店改制和拆遷的事情？”

“剛剛局辦公室主任給我來電話，說今天晚上局里開了會，正式定下來人民理發店這個月改制。至于拆遷，按照上面的統一時間進行。”

“好，終于有了個準日子。”

“呦呵，你倒是蠻高興。”

“老爸，這改制和拆遷一天天地吊在那里，還不如干干脆脆定個日子改了拆了好！”

“改了拆了好，那你打算怎么辦？”

“能怎么辦？找店面房，繼續做我的剃頭匠。”

“今天已經5號，月底前你能找到新的店面房？”

“局里已經定下來，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不是一定要改了嗎？”

“唉，拖的時候么一直拖在那里。要動手了么，也不給你點時間。要不是我和辦公室主任有那一份老交情，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如果等局里正式通知你，說不定只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呢。”

“要不是說小強外公厲害么，人民理發店前經理，享受股級待遇，過年的時候鹿山公園可以去搶紅包。”

“少來，那件事情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

“看來你確實只能享受股級待遇，這還是上頭對你照顧了呢。”

“你什么意思？”

“就憑你這小肚雞腸，陳年爛芝麻的事情還那么斤斤計較，能享受得了股級待遇嗎？人家宰相肚里可是能撐船。”

“少扯這些沒用的廢話，說，接下去打算怎么辦？”

“涼拌。”

“正經點！”

“熱炒。”

“你你你，我不管你了！”

唐青老爸氣呼呼轉身便走。

“您老慢走啊，回家記得喝杯菊花茶，清熱敗火！”

唐青沖老爸的背影喊。

唐青老爸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等老爸走遠，唐青一屁股坐在樓道口的桂花樹下，身體跟沒有筋骨一般，空落落，虛怯怯，坐也坐不住，只得靠在桂花樹上歇一歇。

盼呀盼，沒想到一直盼望的事情會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來到。

人民理發店正式要改制和拆遷，這個月完成。

奶奶個熊，你就不能提前幾個月通知一聲？好讓我找個好店面，做一下準備？

今天5號，到月底滿打滿算也就還有25天。

即使馬上能找到店面房，這裝修，這添置設備，至少也得好幾十天呀，能來得及嗎？

來不及也沒有辦法，上面定下來的事情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我這種小人物只有默默地接受。

默默地接受吧，不管改制怎么改，反正公家這口飯碗算是徹底敲破了，接下去最要緊的是抓緊找店面房。

大肚錢，你這半年死去哪里了呀？怎么見不到你的人影？

他們銀行的那間店面房開理發店是最理想不過的啦，無論如何得想辦法租下來。

明天先去找大肚錢，如果找不到他，或者他沒有辦法，那我就直接去他們行里找大行長。

去找銀行的大行長我總不能空手去吧？必須得帶一點禮物過去。

帶什么禮物好呢？土特產？不行，人家不會稀罕。水果糕點？更不行，現在看病人都不送這些，直接包鈔票了呢。

送鈔票？那可是犯罪！大行長敢收，我還不敢送呢，我也沒有鈔票可以送。

鈔票，最關鍵的還是鈔票呀。即使店面房有著落，還不是得用鈔票付房租？用鈔票裝修店面？用鈔票購買設備？

我原來存下一點鈔票一半給了小光頭開防盜窗店，剩下的那一半不知道夠不夠？

不夠的話怎么辦？小光頭這里肯定不能去討回來。他的防盜窗店才剛上道，還沒賺多少錢。再說股市還是一塌糊涂，綠油油一片。

老爸老媽估計多少有一點積蓄，但絕對不能去問他們要。那是他們的保命錢，萬一他們身體哪天不舒服，可指望著這錢救命。

問包工頭去借？也不能。他有錢，但自己剛為小光頭作過擔保，去借不合適。

問殺豬佬借？問大毛借？那不是變相向他們討欠我的錢嗎？

問十八尿借？也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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