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的父母親住在剡城西門頭的城墻邊,為一個小院子。
小院子不大,但獨門獨戶,整潔舒適。兩間正屋上下兩層,各二十平米左右。正屋東首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平房,為廚房。西首同樣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平房,過去作儲物間,現在分出一半改造為衛生間。
這是唐青爺爺用剃頭挑子挑出來的家產,而唐青住的那間套房是唐青父親作為人民理發店經理的時候,商業系統的職工集資房。
今天是大年三十夜,也就是除夕,不但唐青的公公婆婆來了,殺豬佬和上海阿姨也過來了。
殺豬佬自從老婆車禍死了后,成為單身一個人,唐青父母就每年邀請他一起過來吃年夜飯。
上海阿姨是唐青邀請的,她與包工頭離婚后一個人在剡城,沒有一個親人,唐青不想她在家家戶戶團團圓圓的時候獨自傷感。
“來來來,都倒上都倒上,今天是三十夜,怎么可以不喝點呢?”
唐青婆婆端上最后一盤菜后,大家圍八仙桌坐下,唐青老爸為大家倒上他珍藏了十幾年的老酒。
剡城喜歡喝老酒,也就是黃酒。
今天晚上剛好八個人,坐的滿滿當當,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外公,我的酒呢?”
小強舉起面前的小酒盞,仰起小臉要酒喝。
“有有有,外公給你倒。”
“爸,小強怎么能喝酒?”
“沒事,這是小強的專用酒,上海阿姨特意買的。”
唐青老爸手拿一瓶兒童果汁向唐青一晃,然后為小強倒上。
“上海阿姨,你過來我高興,怎么還買東西呀?”
“九斤師傅,阿拉心里廂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儂沒把阿拉當外寧,阿拉自己也沒見外,阿拉以后每年都想和那一道吃年夜飯。”
“上海阿姨,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小強,叫大媽媽。”
“大媽媽!”
“哎!”
小強甜甜的童音喊的上海阿姨心頭滾燙。
“噯,九斤師傅,你這輩分不對呢。”
“殺豬佬,什么輩分不對?”
“九斤師傅,小強一直叫我大舅舅,而我叫上海阿姨為上海阿姨,你也叫上海阿姨為上海阿姨,現在小強叫上海阿姨為大媽媽,那上海阿姨不是反過來應該叫我為兄弟,叫你為妹妹?”
“殺豬佬,儂繞口令那?這上海阿姨是大家對阿拉的尊稱,無論是誰都可以這樣叫阿拉,剛才唐伯伯唐伯母都這樣叫我呢,難道伊拉也是儂兄弟儂妹妹?”
“上海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儂哪能噶意思?”
“我,我,我……”
殺豬佬不知是老酒喝醉還是怕難為情,黝黑的臉變成紫色,低下頭不敢看上海阿姨。
“嘻嘻,大舅舅怕大媽媽!”
小強手指殺豬佬笑個不停。
“小強,大舅舅怎么可能怕大媽媽呢?大舅舅是男子漢大丈夫,小強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來,我們兩個男子漢碰一下。”
殺豬佬端起酒盞要和小強干杯。
“小強還小,小強現在不和大舅舅干杯。”
小強的小手將小酒盞藏到桌子底下。
“那小強什么時候和大舅舅干杯呢?”
殺豬佬手舉酒盞有些尷尬。
“小強,那大媽媽和儂干一個。”
上海阿姨舉起酒盞。
“小強也不和大媽媽干杯。”
小強還是不肯把酒盞從桌子底下拿上來。
“小強,要有禮貌。大舅舅、大媽媽和你干杯,你要高高興興地和他們碰杯,說謝謝,那樣才是好孩子。”
唐青見殺豬佬和上海阿姨手舉酒盞僵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
“媽媽,小強不是不和大舅舅、大媽媽干杯,小強要等大舅舅、大媽媽般配喝喜酒的時候才和他們干杯。”
“啊?!”
小強童聲童氣一字一句的話,不但令殺豬佬和上海阿姨尷尬上面更尷尬,還令唐青和四位老人也很尷尬。
“小強,你這話是誰教你的?”
“媽媽,沒有人教我,我剛才在廚房的時候聽來的。”
“你聽來的?”
“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都說大舅舅和大媽媽很般配,希望能早一天可以喝上他們的喜酒。”
小強回答的很認真。
“小強,你?!”
四位老人更加尷尬。
“小強,那你怎么知道喝喜酒的時候要干杯?”
“媽媽,你不是帶我去喝過喜酒嗎?新郎官和新娘子還親嘴呢。”
“小強,你……”
唐青哭笑不得。
“媽媽,要不現在就讓大舅舅和大媽媽親個嘴吧,他們親了嘴,我就和他們干杯。”
“小強,你才多大,這親嘴親嘴的掛在嘴上?以后不能這樣說。來,把你的小酒盞舉起來,我們大家干一杯。”
唐青本來想好好教育一下小強,可今天是大年三十,無論如何不能打罵孩子,再說,還有上海阿姨和殺豬佬在呢,多少也要顧及一下他們的面子。
唉,過了今晚兒子六歲了,再過一年可以上小學,大人的話大人的一些事情他也開始懂的思考,看來我得自己來帶他,否則懵懵懂懂中不學壞也會學歪。
今年的年夜飯唐青沒有吃好,不只是兒子的成長讓她擔心,李麗的行蹤、老龍頭的詭秘,也同樣讓她心神不寧。
本來今天晚上唐青也打算請李麗一起過來吃年夜飯,吃過以后她還想問她一些問題,比如她當時候到底有沒有懷上,如果懷上,那孩子呢?還有,她這半年到底去了哪里?她欠下了巨額的債務到底是不是真?
上次李麗主動來人民理發店,唐青一開始過于興奮,忘記問,也不敢貿然問。后來燙焦頭發,更不敢問。
到了李家老宅,李麗說她和李忠、李誠都不是李爺親生,疑問就都集中在是不是“親生”上面,其他問題都忽略了。
現在看來,這一系列問題應該彼此有關,相互牽連。
“殺豬師傅,上海阿姨,你們看春晚嗎?如果不看,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唐青正常情況下都稱呼殺豬佬為殺豬師傅,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喊他殺豬佬。
“明朝可以看重播,還是一起去白相白相,一年到頭儂就這幾日空閑。殺豬佬,走,阿拉陪九斤師傅白相去。”
“好!”
殺豬佬現在對上海阿姨言聽計從。
“媽媽,我也要一起去。”
小強過來抱住唐青的大腿。
“小強,外面冷,你在家里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看春晚。”
“那我等媽媽和大舅舅、大媽媽回來一起放鞭炮。”
“好。”
剡城人除夕夜除了闔家團圓一起吃年夜飯外,還要給小孩分壓歲錢,然后守歲到午夜十二點放鞭炮,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九斤師傅,我們去哪里啊?”
殺豬佬見唐青出門后步履匆匆,徑直往北門方向走,不像是出來散步。
“去找一個人。”
唐青加快腳步。
“找一個人?”
“九斤師傅,儂要去尋啥寧呀?”
殺豬佬和上海阿姨緊隨其后,心中納悶。
“這樣,你們兩個人去散步吧,我自己去找。”
唐青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那不行,我們和你一起去。”
“對,一塊兒去,有個照應。”
殺豬佬和上海阿姨不約而同加快腳步。
十幾分鐘后,唐青和殺豬佬、上海阿姨站在北門一間老房子前,可鐵將軍把門,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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