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圓干勁十足,見說服了二姐,蹦蹦跳跳的跟在劉花生后頭,準備回家拿裝田螺的籃子,順道問她二姐這條大河為什么叫做花石河,劉花生見她感興趣就講起了花石河得名的緣由。
原來,這條河本沒有名字,傳說很多年前,有個四處游歷的方士,路過這條河時偶然發現水里頭有一塊五彩斑斕的方形花石,認為它十分祥瑞,就打算取走它。
但是周圍的村人舍不得,方士只好拂袖而去,誰知兩天后,那塊方形花石突然消失了,村人都說一定是那方士搞的鬼,但誰也沒辦法。
久而久之,這條河就有了一個花石河的新名字,連帶著她們村也被稱作花石村。
回家取了籃子,劉桂圓一路小跑到花石河邊,大姐劉紅棗不放心,叫劉花生一個人去送豬草,自己也跟著過來了。
花石河邊有許多軟泥,踩的時候得注意,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栽到水里,她雖然會游泳,可是這具身子還不會,因此她只能想辦法在岸邊撈。
踩著濕潤潤的草叢,在長滿綠色苔蘚的河邊浮著許多烏黑的田螺,個頭都不小,有的直接吸附在土壁上,一拽一撈就上了岸。
劉紅棗也加入到了摸田螺的行列,只不過她管這玩意兒叫烏螺子,卷起褲腿,從較淺的水邊慢慢下去,沿著土壁一點一點采收,不一會兒就采了兩把。
上了岸,劉紅棗將一堆烏螺子放在地上,洗干凈腿腳,將褲子放下后,朝劉桂圓喊:“太陽快看不見了,咱也回去吧。”
劉桂圓抬頭一看還真是,瞅著籃子里鋪滿一層的田螺也就是烏螺子,還算滿意的回去了。
等回到家,二姐正在雞窩前面喂雞,看她抱著桶回來,忍不住問:“撈了多少?”
劉桂圓還沒開口,劉紅棗就說了:“沒多少,只夠炒一盤子的,好多烏螺子聽到動靜都嚇到水里了。”
這倒是個問題,烏螺子這東西不是死的,確實喜歡沉到水底的污泥里,劉桂圓現在的小身板,不方便下到水里撈,所以她得想個辦法,最好制個撈田螺的工具。
劉桂圓將籃子里的河水倒掉,從缸里重新舀了一些干凈的水,繼續泡著那些田螺,然后跑到西側屋里翻找東西去了。
她想做的就是一個撈網,需要一根長竹竿、一截鐵絲和一個網兜,長竹竿哪里都有,鐵絲不好弄,這在后世隨處可見的破鐵絲,在這里卻是個稀缺物。
不過這難不倒劉桂圓,她那粉色背包里正好有一件胸衣,可以用里面的鋼圈代替,至于網兜用這里的麻布就行。
因為鋼圈不如鐵絲柔軟,劉桂圓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鋼圈擰成形,并縫進麻布的邊沿,收好口子,最后再將多余的鋼圈條插進一根本來用來燒火的木棍里。
“這是啥?”劉紅棗進屋喊她吃飯,看她摸黑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
昏暗的西側屋里,劉桂圓望著手里的簡易撈網淡淡的笑了出來。明天,她一定可以撈到許多田螺。
劉桂圓靠自己做出來一只撈網,心里別提多自豪了,聽見大姐喊她吃飯,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迎面撞見回來的劉崇山,劉桂圓摸摸鼻子沒有說話,劉崇山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顧自去了里屋找張氏說話。
這段時間還沒到農活重的時候,家里地里的活都有大姐二姐幫著干,劉崇山就跟沒事人似的,見天的在外面轉,不知道干啥。
“我聽村里懂風水的老人講,俺們家住在村頭房子靠前,地勢也高,屬于孤陽煞,不利子孫的,怪不得家里總生不出兒子,小丫頭也長得不好。”
村頭這片地方,原來是空地,劉家一大家子分家后,劉姚氏跟著老二家劉崇林生活,仍舊住在老房子里,劉崇山就帶著妻子特地搬到了村前頭定居。
為了顯示自家的門楣比別家高,他花了三天時間從別處挖來土,一糞箕一糞箕的背回來,均勻的鋪在地上,再用榔頭一點點夯平。可是沒想到就是這兩點恰恰犯了煞!
村里人都迷信,張氏也不例外,連忙問:“那怎么辦?可有破解的法子?”
“擺葫蘆。明天我到鎮上的道觀,請一對開過光的葫蘆,擺在沖煞的地方。”劉崇山信誓旦旦的說著,恨不能今晚就去鎮上。
劉桂圓走到堂屋擺飯,聽到夫妻二人的對話,不由得撇撇嘴,她就不信屋外擺兩個葫蘆,張氏就能生下兒子,這顯而易見就是迷信加心理作用。
不過,她不打算和劉崇山二人爭辯,沒有意義,再說只是擺兩個葫蘆,隨便他們,只要不是喝符水就行。
“爹,吃飯了。”劉花生站在暗紅色門簾外,喊了一聲便坐下來等他,他不動筷幾個小的不能開吃。
劉崇山應了一聲出了里屋,從劉花生捧著的竹編簸箕里拿了一張餅,走到飯桌前,夾了一半的青辣椒碎,拌到餅上卷起來,大口大口地吃著。
今日的晚飯是二姐做的,鐵鍋貼餅子,涼拌青辣椒碎,鍋里還有一些米稀飯。劉桂圓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吃法,嘗了一口辣椒碎差點兒沒辣死。
劉紅棗還沒過來吃,她下了一碗面疙瘩湯,里頭打了雞蛋花和一點點香油,端到張氏屋里去了。
晚飯吃個半飽,劉桂圓還是有些餓,只能喝兩碗稀的看不見米粒的稀飯墊墊,然后閉著眼睛躺到床上睡覺。
次日清晨,劉桂圓拿著昨晚剛制好的撈網,信心滿滿來到了花石河邊,經過一上午的努力,竟然撈了小半桶的田螺,成果實在喜人。
將這半桶田螺先送回家,泡上水吐泥,再把昨晚撈的那些田螺用絲瓜瓤子搓洗干凈,然后準備開火燒鍋大火煮田螺。
等鍋里水開,掀開鍋蓋一看,一個個田螺全都張開了嘴,用飯勺撈出來冷卻一下,再用繡花針將田螺肉一個個挑出來。
這時節田螺正是肥美的時候,用繡花針別開田螺蓋,往里一戳再往外帶,田螺肉帶著腸子屎就都出來了。
這時用大拇指從中間掐斷,前頭的好肉放在盤子里,連著屎的田螺殼扔到地上,田螺就算挑干凈了。
挑好的田螺,用清水洗一遍,放點鍋里加鹽重新煮一下,這就是三姐妹今天的伙食了。今天一大早劉崇山就到鎮上辦事,中午不回來,按照他家規矩,大人不在家里不用開火,除張氏例外。
煮田螺肉的同時,劉桂圓瞅著家里的存糧,給張氏煮了一碗面魚子,家里的雞蛋用完了,今天母雞不知道會不會下蛋,劉桂圓只能放一小把煮好的田螺肉進去。
累了半天的劉桂圓,看著白嫩面魚子里放著黑白相間的田螺肉,心里不禁想著,要是能放點醋和辣椒,味道就更好了……
等等,田螺可以用來做螺獅粉啊,醋、辣椒、酸豆角她家里都有,就是米粉一時半會沒有,不過她可以先用面條代替。至于油炸腐竹那東西,暫時不好制作,等以后有條件再弄就好了。
想到這里,劉桂圓激動不已,忙得連田螺肉都沒吃,拿著自制的撈網頂著大太陽,一路小跑到了花石河邊,繼續開始撈田螺。
可能因為是中午,睡眠溫度過高,田螺大多藏在河底,劉桂圓費勁撈了半天,只撈了一小把田螺,但她不氣餒,趴在老槐樹的枝椏上躺著,心想等晚一點再撈。
正做著賣螺獅粉的美夢,胳膊上突然感到一陣疼痛,睜開眼看到樹下站著兩個小男孩,一大一小,小的那個手里還拿著一塊石子,笑嘻嘻的望著她。
“喂,傻子,你在樹上干嘛?”小的那個張口就問,手里的石子扔來扔去。
“你們倆拿石子砸的我?找打是不是?”劉桂圓揉著被砸到發紅的胳膊,沒好氣的說。
“喂,你在河里撈什么?”大的那個反口問她,見她不回答,自顧自走到放在槐樹底下的籃子里看,待看到一把烏螺子,眼睛發亮,說:“這個炒起來好吃,哎,給我點吃行不?”
“不行,那是我好不容易撈的,你們要吃自己去撈。”劉桂圓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麻利的下樹,搶過籃子就要走。
碰上這兩個沒禮貌的熊孩子,算她倒霉,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不如先回家算了。
“小氣吧啦的,一點點烏螺子都不給,又不是什么好東西,不給吃拉倒,我還不稀得吃。”小的那個彈了下鼻子,不滿的嚷嚷。
“有本事就自己撈唄,想吃還懶得動手,問人要不給就說難聽話,腦子有問題吧。”劉桂圓頭也不回,同樣回以大聲,氣的兩個小孩在后頭張牙舞爪。
劉桂圓回到家,大姐和二姐都在家里干活,一個在洗蓮子的尿布,一個在洗她上午撈的田螺。
“大姐、二姐,我煮的烏螺子肉你們嘗了沒?”劉桂圓邊問邊掀開了鍋蓋,裝田螺肉的小碗里還剩一把。
“吃了,娘說你特意煮給我們的,哪能不吃?”劉紅棗笑著看了她一眼。
劉桂圓點點頭,抓起剩下的田螺肉放進嘴里胡亂嚼著,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午飯沒吃肚子早就餓的火燒火燎了。
劉花生洗好一遍尿布,將臟水倒在屋后的茅房里,然后再舀一瓢水繼續漂洗尿布,直到水變清了,才拿起來瀝干水掛到籬笆上晾曬。
做好這些,劉花生搬起板凳坐在劉紅棗身邊,幫她一起刷洗著烏螺子,對她大姐說:“大姐,你勸勸她,撈這些烏螺子賣不到錢,你看收拾一頓才得多少螺肉?還不夠炒一盤菜的。”
劉花生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為這種河邊水里常見的烏螺子,窮人家吃起來怕麻煩,富人家吃著嫌不雅觀,只有一些無事做的閑人,才會偶爾吃上一回。
劉紅棗微微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瞧見劉姚氏從外頭走來,她本能的低下頭,又慌忙的站起身子,對著她奶走來的方向,囁嚅著喊了一聲“奶”,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要說劉紅棗一見到她奶,原本大方的性格就變得膽小起來,這里頭不是沒有原因,說起來還要從三年前分家之前的一次爭吵說起。
當時,劉桂圓四歲多一點,劉姚氏確定她真是傻子后,對她們一家人尤其是她們幾個丫頭更加嫌棄,每日天不亮就使喚她和劉花生干活,到飯點卻不叫她倆吃飯。
一天,劉姚氏趁爹娘在地里澆水,突然闖進她們睡覺的屋,將犯傻的劉桂圓裝在麻袋里抱走,她和劉花生看著不對勁就上去攔,結果被她奶狠狠推到在地,劉花生的門牙磕掉了一顆,她的腦門上也磕了一個小口子,至今撩起頭發簾子,還能看到一個淺淺的印記。
當時,劉姚氏看劉桂圓的那種厭惡,和推倒她和劉花生的狠戾,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現在她一看到奶奶,就能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自然看見她不敢吱大聲。
因著這個,劉姚氏對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大孫女更加看不上眼,時常在人前說她是個八桿子打不出個屁的悶子,丟了她們劉家的臉等等。
劉姚氏過來是興師問罪的,連看都不看劉紅棗和劉花生一眼,邁著小腳走到劉桂圓面前,喊道:“桂圓,你撈烏螺子吃怎么不分給你弟一點?鐵蛋在家嚷著要吃,鐵柱跟我講你就不給,可是真的?”
劉桂圓被劉姚氏這么一吼,才知道下午在河邊遇到的兩個熊孩子,就是二叔家的二小子(劉志武)鐵柱和三小子(劉志孝)鐵蛋。
農人偏愛給孩子尤其是小子取這種賤名,俗話說賤名好養活,大名則按照族譜上的字輩取名。劉家的小輩這一代排到“志”字,所以名字里都有個“志”,當然,女孩兒沒這個資格。
“原來是他倆,我以為哪家的渾小子,沒事用石子砸我,還想吃烏螺子,我看他們像烏螺子!”劉桂圓摸著胳膊上的紅腫處,漫不經心的懟了一句。
“怎么說話的?他們一個是你哥,一個是你弟,問你要點吃的怎么了?他們伸手要,你就該送點給他們吃,可聽見嗎?”劉姚氏伸出手,用食指使勁點了一下劉桂圓的額頭。
怎么什么人都攻擊她的腦袋?劉桂圓撫摸著額頭往后退了半步,大聲說:“不給,就不給,鐵柱比我大三歲,我憑什么讓他?鐵蛋剛才用石子砸我,憑什么給他吃?他打人還有功了?”
“你這個口丫頭,怎么這么刁?他倆都是你的親兄弟,你有好的不給他們吃,是想作死嗎?”說著作勢就要打她。
劉桂圓早有預備,往后一傾,靈活避開了她的大手,繼續說:“他倆是我的親兄弟,那我還是他們的親姐妹來,怎么沒看見他們送吃的給我?我好到現在這么久,怎么沒見你送東西給我吃,俺娘和小妹妹連你一個雞蛋都沒吃到。”
劉桂圓嘴皮子多快,講話跟機關槍似的,嘟嘟的堵著劉姚氏說不出話來,只能鐵青著臉氣呼呼的往外走,邊走嘴里邊罵著:“這么個口丫頭,沒人治得了了,我說一句她有十句頂著,反了天了。不就是一點點破烏螺子肉,當八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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