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到了五月里,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地里的麥子隨著南風一吹,逐漸從青到黃,這時家家戶戶都一天跑兩趟麥地,察看麥子的成熟情況,
麥子這種莊稼和別的莊稼不同,可能上午到地里看,麥子還有些青頭,結果曬了一個毒日頭,等到太陽西沉就全變黃了。這時,要是不抓緊收,麥子扛不住暴曬,熟的太過,人手一招呼,麥穗就會“簌簌”掉到地上,到時候再揀可就麻煩了。
“一個個都睡死了嗎,還不起來下地收麥?”
在劉崇山異常“親切”的問候下,三姐妹揉著惺忪的睡眼,慌忙的穿衣下床套鞋,一點都不帶磨嘰的,沒辦法,今天要收麥子,家里大人孩子都不感馬虎。
“爹,我們都起來了,這邊拿了鐮刀就下地。”劉花生應了一聲,站在地上磕磕鞋底,然后將亂糟糟的頭發一把攏起,率先掀了簾子出門。
劉紅棗緊隨其后,手里拿著一個臉盆一塊布巾,出了堂屋,先到缸里舀了一瓢水,倒進鍋里燒個半熱,再舀出來送到張氏屋里。
“娘,你用溫水洗。”劉紅棗心疼親娘沒坐滿三十天的月子就要下地干活,只能盡可能地不讓她沾到涼水。
“娘,要不我去和爹說說,你就在家好生歇著,我和大姐二姐跟爹下地。”劉桂圓梳著長到肩膀的頭發,幾步來到里屋。
“沒事,娘心里有數,下地不礙事。”張氏算過日子,她一共坐了二十五天月子,雖然還差五天滿一個月,但是月子里吃的好,小米、白面、雞蛋、沙糖頓頓都有,身子早就養得差不多了。
劉桂圓扭不過她,只好目送劉崇山帶著張氏和大姐二姐出了門,她因為得在家看顧小蓮子,所以不用下地,但是得負責做飯和薅豬草。
一大早上,忙著收麥的農人幾乎不吃早飯,一是怕浪費時間,而是想趁天氣涼快多干一點,等到太陽毒起來就干得慢了。
劉桂圓先去里屋看了下蓮子,她一個小人醒得倒早,睜著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劉桂圓和她玩了一會兒,接著檢查了下她有沒有拉屎拉尿后,就疊好小被子出門了。
一路小跑到東湖,劉桂圓只能用菜刀割草,因為家里的兩把鐵鏟都被大姐她們帶走割麥子了,而劉崇山夫婦用的是鐮刀,一共就兩把。
大概塞滿了一糞箕的豬草,劉桂圓半扛著送到三叔家的豬圈,一股腦兒全倒下去,引的三頭小豬跑出來吃。
回到家后,劉桂圓又開始做飯,他們早上沒撈到吃飯,中午這頓就得做得早些,還得做得好些等于早上中午作一回吃。
先舀一些白面,加水和成面團,在飯桌上撒上面撲,用搟面杖一點點趕圓趕薄,然后鋪上油和切好的莧菜葉,上面再撒一些鹽,面皮卷在一起用刀切成一塊塊的,貼在熱鍋上炕,這就是有饃有菜的一頓飯了,簡單省事還管飽。
劉桂圓拎著裝好飯的籃子,一路小跑送到地里,先割的是北湖的兩塊麥地,割完還要到東湖割剩下的一塊。當年劉姚氏分家時,離家近的地就分了一塊給劉崇山,就是東湖地那塊。
到了地頭間,劉崇山和張氏在前面割,劉紅棗和劉花生在后面趕,她們身后是一捆捆割好放倒的麥子,就等著一會兒用牛車拉。劉崇山家的麥地正好在中央,左邊是二叔劉崇林家的麥地,右邊是三叔劉崇海家的麥地,都是三塊,唯獨劉崇山家只有兩塊。
天氣炎熱,風像死了一樣不動,劉崇山等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身上又熱又臟又刺人,但是沒人敢停下,都是咬著牙硬干,異常辛苦。
“爹娘,大姐、二姐,做好飯了,趕緊來吃。”劉桂圓
劉崇山應了一聲,繼續割了十來下,這才停手到地頭喝水吃飯,其余三人見狀也都放下農具,朝地頭有涼陰的地方去。
這時三叔家的栓子(劉志遠)聽到有飯,攏著手往地頭喊:“大伯父,你家做得什么好吃的?”
他家早上吃過一頓早飯了,這時候還沒到吃午飯的點,但是半大小子吃的快消化的也快,這時候早就餓的肚子呱呱叫。
劉崇山手里拿著一塊油饃,對侄子招招手,說:“做的油饃,可餓,餓就過來吃點。”
劉家的這幾個侄子,劉崇山對他們一向和藹大方的很,用他自己的話講,這幾個都是他們老劉家的根,只要看著他們就高興。
栓子聽了果然高興的很,他丟下鐮刀往地頭跑,先拿了個油饃,三下五除二吃進了肚子,又拿著舀子在瓦罐里舀了水喝,“呀,真甜,這是沙糖水吧?”
劉桂圓默默翻了個白眼,叫你來喝你還真來了,不知道客氣啊,本來就沒多少油饃和糖水,都叫你造完了,別人還吃啥。
“甜柿,這里有沙糖水,可喝?”栓子朝坐在地里歇歇的妹妹招手,劉甜柿搖搖頭沒過去,她嫌幾個人用一個舀子臟,情愿渴著等人送水來。
左邊麥地里,二嬸娘李氏耳朵尖,聽講她家做的油饃和糖水,蹲在地上對三個兒子小聲說:“你三個也去,不吃白不吃,反正你大伯不會說什么。”
劉鐵柱和劉鐵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去,為啥?上回鬧那事嚇破了膽唄,到現在劉鐵蛋遇到劉桂圓都是繞道走,就怕遭到她報官。
“你兩個沒用的東西,怕她一個小丫頭嗎?鐵牛,你去吃,等你奶送飯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劉鐵牛今年14歲,這一二年都在鎮上的木器行當學徒,不過他偷懶偷習慣了,不僅木工手藝沒學到什么,就連家里的農活都不想干,這會兒聽到她娘發話,站起身子就往他大伯父家的地頭去。
劉鐵牛蹲下身子,喊了句大伯父,伸手就拿了一塊最大的油饃,放在嘴里大口嚼著,手里的還沒吃完,就要再拿,一旁看著的劉桂圓實在忍不住了,說:“
“鐵牛哥,你吃一個嘗嘗就行了,咋還吃呢,攏共就幾塊,還不夠俺一家吃飽肚子呢。”
劉崇山一聽不高興了,瞪著她說:“怎么說話的,這是你大哥,不夠吃你不能少吃點?”一句話噎得劉桂圓說不出話來,沒辦法,她只好撿起剩下的油饃,挨個分給大姐和二姐,而張氏蓮子得吃奶,拿了一塊油饃回家奶孩子了。
劉崇山才吃個半飽,低頭一看沒有了,氣的訓了劉桂圓,說:“怎么做的飯,做這點夠誰吃的?”
“那我能怎么辦?盡著一家五口做的,你也來吃他也來吃,再多也不夠,爹,不夠吃你就先墊墊,等晚上再說。”劉桂圓拍拍手上的油,拿起張氏的鐮刀,直接去了地里,頂替張氏的位置割麥。
“爹,我這有,給你。”劉花生連忙撕了半塊遞給他,劉紅棗也撕了半塊,劉崇山這才勉強吃飽。
不多時,劉姚氏一人拎著兩籃子飯,晃晃悠悠送到了地里,這里不僅有老二一家的飯菜,還做了老三一家的飯菜。劉桂圓看見越想越氣,老太太心偏到胳肢窩了,三個兒子只管老二家和老三家,老大家根本不問一點。
劉桂圓氣不過,直接走到劉姚氏的面前,問:“奶,你咋不給俺家做飯?俺爹不是你兒子嗎?”
劉姚氏一看她就頭疼,見她堵去了路,沒好氣的說:“你二叔家一年到頭養我老,不給他家做給誰做?你三叔家人少忙不過來,我幫一點咋了?你個小丫頭不要咋咋唬唬的,該干活干活去。”
劉桂圓不說話了,跟在她后頭去了二叔家的麥地,等劉姚氏拿出飯菜,劉桂圓伸手搶了一個就跑,氣得劉姚氏和李氏在后面罵。
“好好的小丫頭,怎么偷俺家飯?”
“什么叫偷?都是一家人,我做孫女的,嘗嘗奶做的飯咋了?”
劉桂圓其實早知道劉姚氏偏心,她就是氣不過想給他們添個堵,至于栓子吃的那塊餅,看在他只吃了一個就回去的份上算了。
這時三嬸娘林氏從地中間穿過來,拐到地頭找劉崇山說話:“大哥,你上回說的叫紅棗擱家里招夫的事,可能再變化了?你看哈,我那個侄子愿意出二十兩彩禮,真是看上紅棗了,誠意足足的,你打聽打聽,誰家娶媳婦肯出這么多彩禮?”
二十兩彩禮就是兩萬文錢,一般像他們這樣的農家,娶媳婦的彩禮大致在八兩到十五兩之間,如果有人愿意出二十兩,那說明男方極其看中女方,女方的父母也覺得有面子。
劉崇山一聽二十兩彩禮,真有些心動,不過看了一眼在埋頭干活的劉紅棗一眼,還是搖搖頭說:“三弟媳,上回說了,想叫她留家里的。”
“大哥,要我是你就同意這門親,你閨女好幾個,非要留紅棗在家?花生、桂圓哪一個不行?要我說,留誰都不如留花生,她只比紅棗小兩歲,晚兩年招贅也行,再說了,她那個臉不好找婆家,留在家里不正好?”
三嬸娘林氏鐵了心要把劉紅棗說給娘家的舅表侄,倒不是她好心,而是娘家侄子看中了劉紅棗,放下話說非他不娶,他娘蓮表嫂這才攜了禮上門求她說合,不然她何必這么費心。
“嗯,要不我和你大嫂再商議商議。”劉崇山到底是心動了,說話不像之前那么死了。
“要我說還商議什么,老大嫁到富裕的桑榆村,那就是享福的,老二留家里招夫,到時候房子一蓋,你還愁沒有人上門?”三嬸娘林氏見劉崇山動心,趕緊加了一把火,說:“那么多彩禮,蓋幾間房子不夠?你好好想想,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那你等我收好麥,到時候行不行我都給你回個話。”
三嬸娘林氏看出這事有門,笑瞇瞇的哎了一聲回去了,林氏和劉崇山講話沒背著人,不遠處割麥的三姐妹聽了個一清二楚。
劉紅棗聽到她不用入贅,高興自己不用招婿,但又擔心劉花生找不到好夫婿。劉花生心里反倒平靜的很,她自知自己長的不如大姐,本來就不好找婆家,就算在家招夫招不到好的,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劉桂圓聽到二姐可能要在家招婿,一時沒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反正兩個都是她姐,她不想任何一個
不幸福。她想的是另一件事,那個什么叫王飛三的男人,可是真心想娶大姐的?不行,這事有空她一定要查查,親眼看看對方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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