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圓吃完田螺粉,想到正事沒辦,起身就要告辭,走之前問他:“對了,孫小哥,你知道桑榆村從哪里走?”
“桑榆村?離這不近,你沿著清河往南走,走到東南角的碼頭,再往東走大概四里路,就到桑榆村了。”孫敬軒給她端了一碗清水,隨口問:“那里遠著來,你一個小丫頭去哪里做什么?走親戚?”
劉桂圓想了想,告訴他自己要替大姐到桑榆村打探王飛三的事。孫敬軒愣了一瞬,想到那個皮膚白皙的劉紅棗就要嫁人,突然心里就有點不舒服,他顧不得想為什么,急忙建議她:“要不我趕驢車載你去?不然等你回到村里肯定天黑了。”
劉桂圓聽到有車坐當然高興,不過擔心耽誤他店里生意,孫敬軒就擺擺手,說:“現在飯點才過,就算有客人也不多,我叫我娘和小弟兩個人看一下就行。”
劉桂圓這下沒話說了,很快坐上了他的驢車,嘚嘚嘚朝南走,過了西南碼頭,再走一段路程,他們二人終于到了桑榆村。桑榆村從外面看確實不錯,平坦的土路,略齊整的房屋,村人衣著看著普遍比花是花石村的要好。
到了地方下了車,劉桂圓看到幾個路過的村人,正在心里過著腹稿,這時一旁的孫敬軒說話了:“要說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你家的事,不過男女相看是大事,要不我也去幫你問問?你看,你一個小丫頭,問這種事村人多半都不會回你,你說呢?”
劉桂圓發愁的正是這事,她八歲還不到,張嘴去問王飛三人怎么樣可適合婚配,對方真不一定鳥她,沒準兒還覺得她是個神經病。她如果找同齡人問,小丫頭可不一定懂這里的道道,想到這里,劉桂圓覺得孫敬軒辦事還挺靠譜,決定和他一起去問。
村頭的大榆樹底下,有一對正在磨麥子的中年夫婦,孫敬軒很自然的走過去打招呼:“你們磨麥子呢?掉到地上了。”說著彎下腰將麥子攏在一起,放到大磨盤上。
磨盤那頭的中年婦人就笑著說:“哎呦,真沒看到,謝謝啊。”孫敬軒就勢靠在一邊和兩人拉著呱,一會兒說收麥不容易,一會兒新麥好吃,今年田稅不高,感覺聊的差不多了,進入正題:“想給你們打聽個人,姓王,叫王飛三,二十多歲吧,是這個村的嗎?”
中年男人抬著眼皮看他一眼,然后點點頭,說村里確實有這么個人,問:“你們找他是?”孫敬軒就說聽講桑榆村村子富裕,想把表妹嫁過來,媒人推薦了好幾個小伙子,其中有個叫王飛三的,說家境殷實人長得周正,就想打聽打聽。
“哎呦,小伙子,你還是多物色物色,王飛三那人可不行,都講他有點…..”中年婦人快速比劃了一個蘭花指,還沒往下講,她男人瞪了她一眼,喝住她:“瞎說啥!”然后笑著對孫敬軒解釋:“嗨,甭聽俺女人瞎說,女人家就會胡說八道,王飛三這個人俺們不熟悉,你們另找人打聽啊?”
劉桂圓咯噔一聲,這里有肯定有事啊,她和孫敬軒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可憐巴巴的看著中年男人說:“大叔大嬸,你們不知道,俺表姐命苦啊,擱家天天下地干活,每天只吃一頓稀飯,俺表叔新娶的那個表嬸,天天用樹枝抽她,表姐好幾回都想尋死來。這不上個月有人上門說媒,表嬸聽說彩禮有三十兩,二話不說就要給她許出去,俺和俺哥怕人有問題這才來打聽的。”
孫敬軒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沒吭聲,那個中年婦人聽得入迷,用一只手抹著眼淚,邊哭邊說:“你表姐咋恁命苦?老話說得對,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真不錯,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說完看了她男人一眼,她男人沒反應,她不死心又瞪了一眼,她男人徹底沒招了,吞吞吐吐道:“本來不想講的,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壞了人家姻緣那都得挨人罵。”
孫敬軒聞言忙保證,絕對不說誰告訴他的,中年男人這才開口,將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婆娘不時在一旁補充,聽得劉桂圓和孫敬軒滿臉嚴肅,到最后兩人繃著臉道謝出了桑榆村。
孫敬軒趕著驢車直接送劉桂圓到了花石村,這才往鎮上走,劉桂圓積攢了一肚子的怒火,一路登登登的往家跑。
到了家,劉崇山正好在葫蘆苗前澆水,看到劉桂圓往家里來說:“見天往外頭跑啥,馬上你大姐就要看親,你幾個還不把屋子收拾收拾,叫人來看笑話?”
一間破土屋隔成三個小間,再怎么收拾還是破土屋,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怪不得劉崇山想要那筆彩禮起屋蓋房,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大屋新房是建立在大女兒的幸福之上的!
劉桂圓繃著臉走到劉崇山面前,當著他的面揪了兩棵葫蘆苗,一把扔到地上,說:“你天天盼兒子,這下好了,不僅你沒有兒子,給你大閨女說的人也生不出兒子,哎,都沒有兒子!”
劉崇山眼見心愛的葫蘆揪斷丟在地上,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劉桂圓接著一頓沒有兒子的論調,氣得他頓時火冒三丈,以為她瘋了,從籬笆上拽出一根樹枝就要抽她:“好你個死孩子,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就在劉崇山動手打人的同時,劉紅棗和劉花生聽到聲連忙沖過來攔著,一個護著劉桂圓往后退,一個攔著劉崇山不要打,這時劉桂圓一點不怵,直愣愣的往前湊,說:“爹,你要是恨咱幾個閨女,就把俺們都打死吧,死了就清凈了,省的你隨便給配個狗都不要的爛人孬人,叫俺們過一輩子受罪日子。”
劉紅棗聽出味了,連忙說她:“桂圓,你什么話就說出來,不要叫俺爹誤會,爹,你先不動手,聽桂圓怎么說。”
劉桂圓整理整理心情,指著堂屋示意一家人到里面說,劉崇山手里的棍子還沒松手,估計想著劉桂圓要是沒有合適的理由,他就把她打個半死。
進了堂屋,劉桂圓再沒有猶豫,將在桑榆村打聽來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原來這個王飛三年紀輕的時候就不著調,喜歡和村外的幾個男的鬼混在一起,沒事還喜歡擦粉、翹蘭花指,那時候在桑榆村都是有名的,村人私下都喊他二椅子,意思是不男不女的人。
后來,王飛三的父母看不下去了,見到那幾個男的來村里就往外攆,王飛三就在家里鬧,他父母為了糾正他這個毛病,就在外頭買了一個丫頭回來伺候他,說是丫頭其實就是給他說的童養媳。據說從那以后王飛三確實不鬧了,開始用鞭子抽人了,那個童養媳被他折磨了三年最后說是染病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就是被姓王的打死的。
劉桂圓話說完,屋子靜了一瞬,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抱著孩子的張氏,她抱著孩子來不及放下就扭頭去撞一旁的劉崇山,哭罵著:“我可叫你去打聽一下?你嘴皮子一張就要看親,人誰家不提前打聽過再叫人上門的?”
但凡看親,雙方父母肯定都提前打聽過,所謂的閨女躲起來看一眼還有看中了出來倒茶,那都是走一遍過場,雙方心里都心照不宣。只有極個別的情況,才會在看親當天反悔,那種都是男方或女方表現的得特別上不了臺面才會發生的。
劉崇山確實不知道這個事,沒防備叫張氏一頭撞倒在地,反而埋怨張氏:“不你一直說這人還可以?我哪有時間細打聽,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就聽三弟和三弟媳都說人可以。”
他三弟和林氏人家是兩口子,肯定向著人家媳婦說話,難道跟你說這人不成?這個劉崇山啊,對自家閨女是真不負責。
劉紅棗此刻呆愣愣的,腦子里全是劉桂圓那句“渾身上下打得沒有一塊好肉”,一想到那個被虐死的童養媳,她就控制不住得渾身發抖。劉花生看到她姐不對勁,趕緊說:“大姐,你沒事吧,怎么渾身發抖?娘,你快來看,大姐不對勁。”
張氏趕緊跑過去看,劉桂圓接過她懷里的孩子,先送到里屋,等出來后就聽到大姐劉紅棗對張氏說:“娘,我想好了,我不嫁人,也不擱家招贅,我靠自己養活自己到老,誰要是逼我,我就一頭撞死。”
兔子急了還咬人來,一向柔弱老實的劉紅棗這回徹底傷了心,竟然說出了不如她意就撞死的話。
張氏看著大閨女空洞的眼神,嚇得怕了忙說:“不逼你嫁,沒人逼你嫁,啊?”劉崇山聽這話不樂意了,大聲訓著話:“不嫁人哪行,人誰家閨女到了年紀不嫁人的?哦,都留擱家里當老姑娘,那村里人還不笑死你爹我?”
都什么時候了,劉崇山第一時間想的還是他的面子。
“再說誰知道你妹妹可打聽錯?這好好的一個后生怎么能就是二椅子呢?別是她小孩不會打聽,正好碰到和王家有仇的人瞎說八道吧?”
劉崇山還是有點不信,三弟媳也是看著紅棗長大的,不至于這么坑害她侄女吧?
“二姐,走,跟我去三嬸娘家,是不是去問一遍就知道,她要是敢撒謊,我可不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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