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面對閨女的目光,她只能選擇相信。
“真要搬到城里面?”
“必須搬。如果爹不肯搬家,我就派人將家里的房子燒了,逼著爹搬家。”
真是個“大孝子”。
袁李氏氣得不行,“你個不孝子,還敢放火燒房子。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四月輕笑一聲,“不讓我燒房子,娘親最好盡快說服爹搬家。我耐心有限,最多等你們到四月份。”
“現在正是春耕……”
“別種了,種了也沒用。”
那些糧食,不出意外落不到自己口袋,純粹是給別人做嫁衣。
“你個死丫頭,進城才幾天你就忘本了。”袁李氏氣得不行,拍打著四月。
四月隨便她打,“我沒有忘本。我這么說吧,今年種的糧食,必將顆粒無收。”
“你胡說!今年雨水好,怎么可能顆粒無收。”
“沒有天災也會有人禍。娘親沒聽說嗎,青州的反賊進入了冀州,很快就將殺入魏郡。云陽縣逃不了,今年肯定會遇到戰火。”
“真,真的?”袁李氏嚇壞了,“你不會是哄我吧。”
四月冷笑一聲,正色道:“我在王府,消息靈通得很。否則,我怎么會讓爹搬家,甚至于放棄家里那幾畝薄田。那些反賊不事生產,又沒根基,又要吃喝,還能怎么辦?只能將男的全部殺光,女的和小孩抓走。娘親可知道,反賊抓女人小孩做什么?當糧食吃。”
“你你你,你別嚇唬我?”袁李氏臉色一白。
四月低著頭,嘆了一口氣,她整個人突然就變得很悲傷,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憤怒和傷感。
“我也希望這些是我編出來的。然而事實上,確是如此。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月份,農人沒有吃的,反賊同樣沒有吃的。不出意外,反賊即將下山殺人搶糧。云陽縣周圍都是大山,正是反賊藏身的好地方。一旦反賊沖下來,娘親想一想,可有活路?”
“這這這……閨女啊,這可怎么辦?”
“搬家!舍棄一切,搬進城里。只要人在,房子土地終究會有的。人要是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我會給爹,還有四大爺分別寫一封信,娘親帶回去,務必親手交到他們手里。只有四大爺出面,全村的人才會愿意搬家。舅舅那邊,我也會去信,讓他們趕緊全家進城。鄉下的東西,帶不走的都別要了。”
“真有這么嚴重?”袁李氏半信半疑。
四月鄭重說道:“只會比我說的嚴重十倍。反賊來了,官兵還會遠嗎?官兵也要吃飯,娘親認為,糧食從哪里來?朝廷沒有錢,沒有糧,官兵只能在當地自籌糧草。所謂自籌,無非就是搜屋抄家,老百姓僅有的一點口糧都會被搶走。等到冬天,天寒地凍,沒吃沒喝,很多人都將被凍餓而死!屆時,也將掀起更大規模的暴亂。”
四月突然蒙住臉,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上一世,小五滿囤就是在這個冬天凍餓而死,娘親也死了,只活了父親和大哥。今年這個冬天,將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要冷。
她曾在衙門看到一份文件,今年還有明年,短短兩年時間,將有數百萬人死于戰爭,饑荒,嚴寒……
數百萬人啊!
光是魏郡,五六年的時間,人口就減少了二三十萬。
整個冀州,人口減少了上百萬。
那一座座由無數人頭組成的京觀,讓四月感到不寒而栗。
亂世,活著比死亡更艱難!
死亡,反倒是解脫。
她嘆了一聲,直起身體,“不為了自己著想,娘親也該為小四小五著想。小五好不容易開始讀書,進了城,他會有一個更美好的前程。娘親難道不想看到小五有出息的樣子嗎?”
“真要有你說的這么嚴重,搬家,肯定搬家。”
四月笑了,如釋重負。
她提筆寫信。
袁李氏不識字,她看見四月寫字,就說道:“寫得比以前好。”
“娘親看得出來?”
“我雖然不識字,好壞還是知道的。比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好多了。”
四月笑了笑,“寫得很一般,還需要繼續努力。”
袁李氏捏捏四月肩頭的線頭,心里頭很是酸楚,“還穿著棉布衣衫,連一件綾羅綢緞想都沒有。這個七公子對你……你也該努力些。”
四月不滿,“娘親干什么又舊話重提。綾羅綢緞我還不樂意穿,不如棉衣保暖。”
“你知道什么。身份!那是身份!有身份的人才能穿綾羅綢緞。你個傻丫頭,偏要犯倔,說什么都不聽。遲早有你吃虧的時候。”
“娘親錯了。人,必須堅守本心。守著本心不變,方能成大事。”
“你一個姑娘家,能成什么大事。不要再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我聽不懂也不想聽。”袁李氏動了邪火,閨女的想法太異想天開,太過古怪,她怕聽多了也變得不正常。
四月唯有一聲嘆息。
三封信很快書寫完成,分別裝入信封,交給娘親。
“娘親務必親手把信送到。”
“放心吧,誤不了事。你懷孕的事情,得張揚,必須張揚開。我這就讓人請大夫過來。這事你不能攔著我。”
四月笑了笑,“娘親放心,我不攔著你。”
袁李氏心滿意足,閨女總算聽了她一回。
她能找的人只有小丫鬟茯苓。
“茯苓姑娘,能否辛苦你走一趟,給四月請個大夫過來。她身體有些不適,喝口茶都吐。我擔心她是吃壞了肚子。麻煩你了。”
袁李氏很局促,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她小心翼翼的將一個荷包放在茯苓的手中。這還是她第一次給人送錢,各種不自然,不適應。就連表情也顯得格外緊張。
“太太放心……”
“千萬別,千萬別。”袁李氏急得跟什么似的,“我是四月娘,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嬸子就好。”
茯苓笑了起來,“袁嬸子放心,我這就去請大夫。四月姑娘身體不適,這可不是小事。”
“太感謝了。”
茯苓并沒有馬上去請大夫,她先去見了玉音。
“玉音姐姐,四月娘要給四月請大夫,這事你看?”
“有什么異常嗎?可有哭鬧?”
“沒看出來。四月太過機警,小的不敢靠太近,聽不清她們母女談話內容。”
“她要看大夫,就給她請大夫。”
“諾!”
得了玉音許可,很快大夫就被請進了小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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