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院,只有顧老夫人的心腹秦媽媽守在廊下。
五福堂內,顧老夫人面色沉重的坐在上首,目光陰冷盯著堂內跪著的長子。
顧大老爺身上衣袍還在往下流水,頭纏白布,渾身發抖的跪在地上。
卻說先前離開的顧大老爺,在過角門時,一腳踩滑頭撞到石階上磕出血來,路過花園假湖時,主仆二人又雙雙被人從身后推進湖里,待主仆在冰冷的湖里折騰一翻,拖著半條命爬上岸時,哪里還能看到害他們的人。
寒冬臘月落了水,又磕破頭皮,還不等請大夫,就被請到了壽安堂,只能草草包扎一下。
顧老夫人目光冰冷的看著長子。
她手邊的茶幾上擺著的,正是那封信。
“堂生,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母親,您沒看到,先前在前院,二丫頭可威風著呢,兒子這一身狼狽也是她的手筆。兒子雖比不過老二是朝中一品大員,可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拋開這些不說,從親情論還是她長輩,她...兒子日后哪有臉出去見人。”顧大老爺聲淚俱下控訴。
聽不到回應,他抬頭看,觸到母親眸中寒意,后面的話嚇的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大,事到如今,你竟還在此狡辯。我是老了,可還不糊涂。”顧老夫人抿了抿唇,“老二書房有人把守,下人不得靠近,能進去的也就是府中的幾個主子。”
她聲音頓了頓,“這封信是你放的吧?”
顧大老爺看到那封信,臉色大變,支支吾吾半響,終是知道辯解無用,額頭貼到地面上,“兒子一時糊涂,兒子...也不是故意的。”
里間一片靜謐。
“別人羨慕咱們顧家權勢滔天,我卻覺得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卻也忘記權勢瞇人眼,也迷了你的心智,連一家子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顧。”顧老夫人目光狠狠盯著兒子,“你總想著與老二比,老二不會拿一家子姓命去換榮華富貴。”
“你父親一直夸二丫頭聰明,我卻一直覺得她性子太過冒失,今日才知是錯看了。”
今日若不是二丫頭,顧府就要遭大變故了。
設下局,每一步都如此jing準,似看穿人心,不過十三歲的年紀,心思就如此縝密,也難怪老頭子把jing騎交到她手中。
“你是顧氏一族族長,還要在軍中當職,總是會jing力不濟,我年歲大了,身邊也離不得人,明日你便上書辭休歸家吧。”原只以為長子是個扶不起的,如今竟有這樣的歹毒心思,眼下先斷仕途,其他稍后再慢慢圖之。
“母親。”顧大老爺大駭,卻知母親做下的主,定不會改變。
想著自己仕途就這么斷了,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自始至終沒有出過聲的顧蓁蓁喊了秦媽媽進來,又有婆子架著顧大老爺出去。
隨后,顧蓁蓁與祖母在里間的榻上說話。
“斷了你大伯父這條路,若有人一心想算計顧府,還會想辦法下手。或者綁顧家到一只船上,無非是從你和你大堂姐婚事上下手。我不擔心你,反而是你大堂姐,就怕被算計了去。”
“祖母放心,既知道有人動了歪心思,孫女自會護住府上安全,大堂姐也會讓人看顧好。”
顧老夫人點頭,“沒有日日防賊的道理,你大堂姐也及笄,明日給你父親去年...算了算了,還是我親自寫一封。”
看著祖母不過傷心片刻又打起jing神,顧蓁蓁也安心了些許,晚上陪著祖母用過晚飯,這才回梅院。
她沒鬧到世人皆知已算給皇家留顏面。
前世顧家破了,她只將那白瓷瓶帶在身邊,一次無意間發現這封信,才知道還有這樣的典故。
設下今日之局,讓祖母中途攔下,也是她有意為之。
事情鬧開,皇家為了臉面不會承認那封信。
如今壓下來,皇上也會覺得丟臉,繼而惱兩個兒子多事。
父親手握二十萬大軍,顧家又有五萬jing騎,那是今上對顧家的信任,她要讓皇上看到顧家受的委屈。
同樣,顧家是今上手里的刀。
誰想動這把刀,就是觸到皇上底線,同樣容不得。
顧蓁蓁渙散帶著恨意的眸子慢慢聚成點,變成一束閃亮的光。
前世她不懂這個道理,而將顧家洗清冤情的事寄托到別人身上。
直到前世死的那一刻,她才想通。
次日,早朝后,便有消息傳出來。
“皇上當面訓斥太子,奪了與首輔大人協理朝政之權,二皇子也被傳旨訓斥,錢朗有蠱惑皇子之嫌,被奪了官職,柳城年則是停職在家。”
顧蓁蓁來到書桌前,在紙上寫了十多個姓氏,最后將錢、柳兩姓圈上,才放下筆。
顧蓁蓁寫的皆是太子與二皇子兩派之人,前世兩派爭的厲害,不過有沈首輔壓著,最后兩人也仍舊不分上下。
今生她只要守好顧府,不讓人有鉆空子的機會,再將兩方勢力引到沈首輔眼前,由沈首輔出力就可以了。
當日晌午,宮中有內侍過來,身后跟著侍衛抬著一口大箱子。
顧老夫人親自將人迎進大廳,不過半個時辰又親自將人送走,昨日兩撥人馬闖進府中,今日就有內侍帶著東西上府,想也知道是皇上對顧家的安撫。
晚上在壽安院用飯時,顧老夫人提起這事,“這個月十五,今上要去狩獵,便說那日會派馬車到府上來接你們姐妹兩個也去湊湊熱鬧。”
顧大老爺以突患隱疾上書辭休遞了上去,皇上直接批準,如今在京都里顧家也沒有別的男子,皇上派人過來,算是對顧府的恩寵。
顧蓁蓁有些意外,前世出事全家下了天牢,半個月后才被放出來,原來是今上并不在京都,這也就解釋得開了。
“錦蘭,你是姐姐,要多照顧妹妹,到了外面若無大事,你姐妹二人便不要分開行事。”顧老夫人不讓小孫女難做,直接找了借口防止大孫女亂走。
顧錦蘭點頭,“祖母放心,我定會照顧好二妹妹。”
傍晚,回到梅院,顧蓁蓁望著窗外發呆。
前世,跳崖后她并未死掉。
而是墜落在樹上,被一個滿臉長滿肉球看不到真實長相的老頭所救,將死之身被救活,顧蓁蓁以為看到希望,哪成想是另一場惡夢的開始。
老頭教她識藥辨藥,甚至讓她試藥,被各種毒藥折磨的痛不欲生,一次次在將死邊緣被救回,又一次次被推到將死邊緣。
數年的折騰,終于有一天殘破的身子再也扛不住死去。
便是前世的事,此時想起這些,顧蓁蓁的骨頭都隱隱作痛,仿佛有千萬條蟲在鉆。
聽到半夏與文竹的交談聲,顧蓁蓁才回神。
明日要去冬狩,她要備些藥才好。
趁著天還未黑,顧蓁蓁從角門出,踩著假山翻墻而出。
結果剛落地,黑暗中見幾個粗壯大漢圍著一文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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