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和妹妹并不是爹娘的孩子。

畢竟即便是村里最窮的人家，也不會這樣待他們的孩子。

我以為他們不喜歡我是男孩子，所以才會對我動不動的打罵和嫌棄。

可月月出生后，我們的日子卻過得更苦了。

她剛剛三個月大的時候阿娘就不再愿意喂她奶吃，阿爹整日和那些地痞廝混在一起哪里還會搭理我們，我只能每天偷偷的抓一小把米，把米熬爛后喂給月月。

月月很乖，小小的一個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我要上山撿柴火還有割豬草。

家里阿娘不會管她，我只能拿兩根布條把她綁在我的身前，空出后背來背背簍。

有時候在山上瞧見棵什么野果，我也會摘幾個擠出汁水，然后喂她一些。

村子里有嬸娘看我們可憐，就會悄悄的塞些粗面窩窩給我，沒有偷到米的時候，我就用熱水泡了窩窩，然后喂給她吃。

后來月月慢慢長大了，阿爹阿娘就讓月月在家洗衣裳，讓我再去遠一些的山上挖野菜回去。

那會兒月月只有一歲多，看著我離開，就愣愣的站在院子里，等我回家。

村里的叔叔嬸嬸多是好的，可大家的日子都不算富裕，爹娘又都還在世上，我不能總盼著別人可憐我們給些吃食。

村里的娃娃很多，每回他們罵我是乞丐的時候我就在想，為什么那兩個人不能死掉？

他們死了，我也好光明正大的帶著月月去乞討。

至少不用再遭受他們鄙夷的笑。

我第一次看見林南枝的時候，是她嫁過來的那天。

我偷米的事情被發現，爹娘將我和妹妹打了一頓，罰了我們三天不許吃飯。

路過他家院子的時候，我和月月正好瞧見了新娘子從牛車上下來。

她生的真好看。

笑起來也是。

村子里辦酒席總是會擺大桌，可是爹娘并不招人待見，我們兄妹倆自然也不可能湊上去。

我們只能悄悄藏在院墻后頭，聽著院子里傳出來的熱鬧。

我沒想到會在那個時候看見她。

我們坐在院墻邊上分著小小的窩頭，她趴在院墻上看著我們。

“嘿，小孩兒，接住。”

她丟下來的是兩個紅彤彤的雞蛋。

后來再碰見她的時候，她和小郎哥哥站在一塊兒。

我覺得她是好人，應該會一生順遂。

可是小郎哥哥不見了。

我又看著她一個人背著孩子，奔波在了后山上。

叔嬸相繼病倒，她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終于，只有她和一個小奶娃娃了。

我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可我幫不上什么忙，因為我還有月月。

我和月月也活的很艱難。

誰都沒想過，小郎哥哥還會回來。

她的日子應該是要好起來的。

地牛翻身了。

那兩個人想跑，是我將房門外頭用柴火抵住了。

他們死在了那間屋子里。

村里的人說我和月月兩個可憐，只有我知道我和月月到底有多開心，那兩個人是下地獄去了。

我不用再看著小小的月月一個人洗著全家的衣裳。

那個惡心的人再也不會將手伸進月月的褲子里。

我終于能帶著月月獨自生活了。

好日子還沒有過上兩天，月月的病更嚴重了，她小小的一個，身上瘦的能直接摸到骨頭。

那個女人又一次幫了我們。

村子里開始了逃荒。

我和月月準備好的糧食卻被人偷走了。

王爺爺看我們可憐，帶上了我們。

可是他為了保護我們，死在了流民里頭。

王敬之該恨我們的。

他帶著王爺爺的尸骨走了，我和月月又一次沒了依靠。

她還那樣小，不應該死在這個骯臟的地方。

我遇見了元寶。

她白白嫩嫩的，有著愛她的許多人。

我想，要是月月也能有她那樣的日子該多好。

元寶很喜歡我，大家說我是她的未來夫婿。

可每次看見她亮晶晶的眼神時，我又有些羞愧。

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仗著她對自己的喜歡，才像是吸血蟲一樣留了下來。

可是我想要月月能夠好好活著，能夠長命百歲。

我不敢對元寶太好，我知道如果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不會被珍惜。

可是元寶是那樣好的小姑娘。

她善良，聰明，活潑，像是一個小太陽。

月月的病情越發嚴重，她似乎比我還要著急。

她一個人跑去了燕城。

只是為了能夠買回救治月月的人參。

我知道我喜歡她，可是我不敢將自己的真心表現出來。

大當家說，如果我不喜歡她，就應該離開，而不是一邊享受著她的好，一邊拒絕。

元寶回來了，可是我好像不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她對月月依舊很好，她會摘漂亮的花插在月月床頭的花瓶里。

她會每天去陪月月聊天說話。

她對寨子里的人都很好，除了我。

我有些難過，又有些像是解脫。

至少這樣，月月可以留下。

可是為什么我的心里好難過？

一直到大家搬去了大田村，她依舊是躲著我的。

我看見她和其他的小娃娃待在一起，像是當初保護我一樣保護那個叫二牛的人。

我心里的理智終于斷掉了。

那個叫二牛的人為什么可以得到元寶的喜歡。

那些人，又憑什么那樣嚇唬她。

用于在那個叫柱子的人再一次施暴的時候我忍不住了。

我奪下了他的鞭子，一下下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人都走了，我將他踢下了河。

那些濺起的水花，真好看啊。

我不想管那個叫二牛的人。

可是元寶喜歡他，我將他背了回去。

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發現。

那個老婆子沒有瘋，她只是想替她的孫子報仇。

我有些嫉妒了，憑什么連柱子那樣的人都有這樣疼愛他的奶奶。

我拿出了自己的小刀，可是我看見了元寶和月月。

我不能讓她們看見。

我想，死在這里，應該就是我最終的歸宿了吧。

河水好涼。

我好像看見了元寶眼角的淚。

如果可以，我希望下一次，我能夠做保護她的那個人。

我沒想到過自己還能活著。

我以為自己到了地府，可是那群一只咩咩叫著的羊，好像不是假的。

救我的是一個胡商。

他說他叫古瑯，是從西域到中原來做生意的商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中原現在不僅做不成生意，還容易連人帶貨全部搭進去。

他說他要去燕城，那里有他喜歡的姑娘。

我有自己的私心。

現在四處都缺少糧食，是不是我將他帶回去，就能讓大家都有肉吃。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他的運氣格外的好，我們一路上走著，竟然沒有碰見過其他的危險。

只是在淮陽的時候，碰到了一隊被水匪偷襲的官兵。

我認得那個人，是當初在村子里住過的將軍。

我們在水匪的飯菜里下了藥，又救走了受傷的官兵。

水匪全部被殲滅，快要餓死的羊又一次有了草料。

我才曉得，那個叫十二的將軍這次帶了許多許多的糧食，正要往燕城趕去。

我們終于踏上了回去的路。

我又能再見到月月和元寶。

只是我有些對不住救我的古瑯，他說他喜歡的姑娘叫林南枝的時候我就該告訴他。

她已經嫁了人，只怕我們回去的時候，她的小娃娃已經會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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