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乍然響起，伴隨著腳步聲走近，女子語氣涼薄似嘲似諷，“你這是審訊還是逼供啊。”

宋巡幾人聞聲回頭。

就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立在走廊中間，幽暗的光影灑在她肩上，那般沉晦都壓不去她的顏色。

灼灼芳華，遺世獨立。

哪怕她身后還站著顧城等人，卻叫人下意識的將其忽略掉，只聚焦在她的身上。

“素大人。”

其他幾人拱手見禮，唯獨宋巡陰沉著一張臉，死死的盯著素嬈，眼下的場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就是這個人。

他厭惡那雙眼睛，微挑的眼尾似乎永遠噙著冷笑，在無聲的嘲諷他的無能。

“諸位大人有禮。”

素嬈微微頷首，目不轉睛的看著宋巡，視線隨著他的手轉到烙鐵上，又移到鮮血淋漓的李密身上，“兩刻鐘，呵。”

她唇角輕翹，揶揄的挑眉。

好像有一記無形的耳光甩在臉上，扇得宋巡臉頰生疼，他想反駁卻又無從開口，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

羞恥感沒頂而來。

“你不也沒問出來嗎？”

他冷聲道。

素嬈輕笑：“本官可沒有口出狂言。”

她又刺了一句，不等宋巡反應過來，便看向李密，說實話，她確實沒想到李密如此堅決，熬了一夜的酷刑也不肯松口。

讓他這樣保護著的，究竟會是誰呢？

這時，昏迷中的李密幽幽轉醒，他艱難的挪動了下脖子，抬起頭，順著被血凝成一縷一縷的發絲空隙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素嬈。

“殺……”

“殺了我，求你……”

他嗓音沙啞粗糲，每說一個字，嘴角都有血沫溢出，看他這樣，素嬈面無表情：“你本可以少受點苦的。”

說出來，就不會有人再對她用刑。

這點李密很清楚。

但他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

“杜邕敲登聞鼓告御狀，陛下震怒，下令三法司徹查此案，所有涉案官員一應羈押候審，今科進士盡數禁足盤查。”

素嬈目光平靜的望著他，“這場科考里除你之外有多少水分你心中清楚，此案你瞞不住。”

“又何必呢。”

李密靜靜僵滯了許久后，他無力支撐的垂下頭，“我，無話可說……”

或許這種行徑在他們看來愚不可及。

不過垂死掙扎。

可他不后悔，再卑微渺小的人，也會有想要的保護的東西……

素嬈眉頭輕蹙了一瞬，很快舒展開來，轉身對顧城等人道：“走吧。”

她沒再理會宋巡他們。

即便她知道，在那之后，李密會面對更嚴酷的刑罰，他做出了選擇，自然要承擔后果。

走出一段距離后，幾人還聽到宋巡那聲“把他弄醒，繼續”。

慘叫聲再次響起。

獄卒等人充耳不聞，早已習慣，他指著最后一間牢房道：“周大人就在那兒。”

“好。”

素嬈提著包裹就要過去，獄卒驀地開口道：“素大人，你這是……”

“一些日常的衣物和藥膏。”

“這恐怕不合規矩。”

獄卒有些為難，“這幾位大人下了獄，又是陛下親自下的令，外面的東西不好送過去。”

“此案還在核查，尚未定罪。”

素嬈溫聲道：“一些小東西罷了，礙不著什么大局，你實在不放心的話，就先檢查一番。”

她將包袱遞過去。

獄卒猶豫再三，小聲道：“那上面要是怪罪下來……”

“你只說是我的主意就好。”

那八家的府邸雖說暫時被禁軍監管，但并未入府拿人，可想陛下并不愿趕盡殺絕。

查清主謀才是正理。

所以素嬈覺得這些小事無傷大雅，她那般告訴周吟，是不想周吟將她看作救命稻草，倚賴過重。

免得屆時出了變故，生出什么難堪來。

獄卒仔細將東西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其他的東西，這才將包袱交還。

“好了。”

素嬈將東西接過，看向顧城兩人道：“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說罷，她提著包袱朝前走去。

牢房里陰暗潮濕，一中年人鬢邊微白，坐在簡陋的石床上，面容愁苦，一言不發。

他身上的官袍在下獄時就被剝掉，只剩下素白的里衣，收拾整齊，看著倒還過得去。

“周大人。”

素嬈站在牢門外喚了聲，那男子訝然抬頭，不自覺的站起身，“你是……素監令？”

這身獨特的官袍很好認出。

他尚且不知素嬈被擢升提刑的事兒，還很奇怪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

“是我。”

素嬈將包袱從牢門的欄桿空隙塞了進去，“這里面裝的是周小姐拖我送給你的衣物和藥。”

“吟兒。”

周謙抱著那包袱，顧不得詢問她們兩人怎么會認識，急忙問道：“素監令，我府中如何了？吟兒她還好嗎？”

“府上無事，禁軍只是在外監視，其他一切照舊。”

周吟還能出門，足見看管的力道。

“那就好，那就好。”

周謙喃喃自語，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隨后抓著那包袱道在：“多謝素大人了，此番恩情，周家銘記于心。”

“周大人真想謝我的話，不如將陛下定題到殿試結束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周謙看了她一眼，下意識抱緊包袱，沉沉嘆了口氣，緊接著就將那日的事情娓娓道來。

定題之后，讀卷官就禁止踏出殿門。

更不許會見外人。

包括用飯或是出恭，也不允許單獨行動，這種監視直到殿試結束才會取消。

素嬈聽了一遍下來，覺得能動手腳的地方實在很小。

“周大人歇著吧。”

她滿懷心事的離開，徑直去找了言韞。

周謙告訴她，言韞連夜審過他們八人，或許在他那兒，能夠知道其他人的消息。

言韞此刻正在聽竹堂聽底下的人回稟查探的情況。

“外籍考生究查起來需要些時日，但京中的考生的確有和李密情況差不多的，平日里功課尋常，卻在此次殿試中脫穎而出。”

“我要的東西呢？”

“下官都備好了，在這兒。”

主事將東西呈遞上去，看言韞再無吩咐，就拱手退了出去，言韞隨手拿起來殿試的卷面翻閱著……

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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