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靜默,給了京中一些人心中造成無形的壓力。陸青山也有些不安,他在家來回走著,看的陸微芒眼暈。
“阿爹,坐下歇會兒吧,等有結果的時候,自然就有結果了,您在這兒走斷腿也沒用的。”
陸微芒一邊喝著熱乎乎的茶水,一邊吃著干干的薏米糕說到。
陸青山見閨女這么悠閑,忍不住道,“閨女,你怎么就不知道心急呢?哎,早知道,那天就不該讓你出面,阿爹去找郡主府要個說法就好了。何故讓你去白白受辱,讓眾人非議。”
這幾天,京中好事者將那天陸微芒大鬧郡主府的來龍去脈查的清清楚楚,不僅是前院兒郡馬那桌上有人出言不遜,讓陸微芒一介女子陪酒,還有連當時陸微芒全程站在門口,掉地上的銀票和嫌郡主一點兒小錢不入眼等等細節,說的活靈活現,仿佛就在眼前。
細節一出,京都滿城沸騰,仿佛一個個化身判官,指點江山,有說郡主府跋扈,不尊重人,有說陸微芒做的對,大丈夫生于世不能受此屈辱,即使是面對宗室,也得威武不能屈。還有人說陸微芒小題大做,幾句口角,說說笑笑就過去了,竟然就鬧這么大,心胸狹窄,難當大任。
不管這傳謠之人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作為話題中心的郡主府和陸微芒無疑是受影響最大的。尤其是陸微芒,她作為女子進朝,本就頂著重重偏見,如今又有事端鬧得沸沸揚揚。如果陸微芒或者陸家,是普通勛貴,且十分注重閨譽的話,恐怕這會兒已經想死的心都有了。
幕后推波助瀾之人的用心,不可謂不狠毒。
陸青山就是為此著急,他不覺得閨女做的過分,他是心疼自家閨女被人非議,成為京都眾人嘴中的八卦。
陸微芒起身將老爹拽過來坐下,遞給他一杯熱茶,“您喝杯茶,靜靜心。事情已然發生,擔心無用,您就靜靜心吧。而且,雖然這件事被別有用心之人有意宣揚,但也恰恰正中我的下懷。”
陸青山一驚,“閨女,你這想法也太激進了些,不知道這流言殺人的威力。”
陸微芒搖搖頭,“阿爹,我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不能逃避的,那就是我是女子,而且并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女子,身為女子卻做官,明里暗里總是有偏見存在。
所以正好趁這個流言的機會,給眾人一個敞開說的機會,有些事捂著捂著,就變得諱莫如深,根深蒂固了,及時挑破,反倒讓他們接受的快些。
而且有偏見普遍存在,難道我可以去一一辯論糾正他們的偏見嗎?不可以。
既然不能,那就只能一力降十會,殺雞儆猴,讓對我有偏見有輕視的人,不敢隨意對我表露他們的偏見和輕視。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所以,一個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形象,會讓我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至于您說的太激進,不合群,但這對我來說,恰恰是最好的結果。
我不需要跟別人合群,別人也不會真的接納我。與其虛情假意,陽奉陰違,不如一開始就劃下道來,我只需要你們行動上配合我,而不需要從一開始就從心理上接納我。”
陸微芒話落,大堂中的氣氛為之一靜。
“微芒,你這么說,是為以后做長遠打算了啊。阿爹以為你是一時興起,做了幾年官,過足癮以后,就會辭官歸家。”
這是陸青山的真實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所以說偏見無處不在,即使是在自己家人之間。人們天生認為,男子入朝為官,建功立業,而女子應該相夫教子回歸家庭。所以,不管陸微芒做出怎樣一番事業,她干不長的觀念都在人們心里。
陸微芒不以為意,偏見無孔不入,她并不介意,“父親,不管這以后如何,都是順勢而為罷了,我沒有一定要做一輩子官的想法,也沒有淺嘗輒止的想法。我希望我做任何決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是我想做什么,而不是我應該做什么。也許折騰的天翻地覆以后,我明年就厭倦了為官的日子,然后寄情山水,掛印而去也不一定。”
陸青山聽了,怔怔一笑,“我竟不知,我閨女還有這等志氣。”
流言也止不住年的到來。
這個年,還是跟以往一樣熱鬧,又仿佛比以往更加熱鬧。
陸家并沒有親人在世,唯一的舅舅,因為攛掇陸微芒母親嫁人,早就跟陸家羞于來往,阿母有了新的孩子,在夫家過的很好,阿姐也嫁人了,聽鄉中來拜年的老人說,已經懷孕了。
知道她們都好,陸家人也放下心,不再牽掛。
長風過幾日就要入學國子監,這會兒正興奮的帶著阿姐和阿哥出去逛街,置辦去國子監的東西。
看著長風沒心沒肺的樣子,陸微芒也不禁心頭一松。
自從去年她結業前后,走到前臺之后,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紛至沓來。她周圍仿佛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頭頂仿佛有無形的壓力,讓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如果陸微芒隨波逐流的話,應該能輕松些,但是她偏偏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過的生活。
所以一些抗爭不可避免。
“阿姐,你想什么呢,別走神兒,幫我看看這兩個墨盒哪個好看些?”
長風拉著陸微芒去看他準備帶到國子監的墨盒,一個是浮雕蓮花的君子墨盒,一個是海浪紋兒的觀滄海墨盒。
陸微芒看了,點點頭,“都不錯,兩個都要了。成陽,那個海浪紋的觀滄海給你用,那個蓮花浮雕的我喜歡,就留著自己用了。”
成陽暗笑,點頭,“多謝阿姐。”
長風傻眼,“阿姐,今日出來,不是給我置辦東西嗎?進國子監別的都不能帶,只能買些文房四寶出出彩了。”
陸微芒不為所動,“差生文具多,你心思都放文具上了,還能專心進學嗎?先用你原先書院那套,那套也是你自己精挑細選的,可不能喜新厭舊。這樣吧,國子監一月一考,等你考試成績中上,阿姐再給你買。”
長風不滿,卻為沒辦法,“阿姐還當我是小孩子哄。”
“你說什么~”
“沒有,咱們走吧。去看看宣紙,宣紙是消耗品,多買些可以吧?”
“走吧。”
逛街逛累了,姐弟三人來到了榮盛閣,也沒有去包間,只在大堂吃口飯。
“阿姐,聽說今年上元節宮中會取消宵禁,與民同樂,咱們是不是該準備準備,在府門口裝點些花燈。聽說有很多府邸都請匠人定做了花燈,不但有往年的走馬燈,孔明燈,三層宮燈,美人條宮燈,動物形狀宮燈這些,還有其他新奇樣式。”
長風興致勃勃的說起上元節。
說起來,這一年之中,最熱鬧的節日也就是上元節了。
古人沒有夜生活,天黑之后,街上除了店家或者各府門口的一兩盞紅燈籠,旁的什么都沒有,黑漆漆的,只有負責宵禁的衛甲。而上元節呢,將夜色用各色宮燈裝點的街道流光溢彩,光彩迷人。
古代這幫沒見識過霓虹燈的人,可不就被上元節的夜景迷的念念不忘嗎?
陸微芒也喜歡上元節的熱鬧。
“請人定制沒意思,咱們自己做宮燈吧,今年就做個三層的美人條宮燈。我負責搭燈架,成陽畫美人,長風你負責糊燈,待會兒就去燈籠店中買些材料回來。”
陸微芒拍板兒,成陽和長風也贊同。他們都隨陸微芒,喜歡自己做些小手工,不管結果如何,這動手的樂趣是難得的。
下午到了燈籠店,好家伙,人多的擠不進去。看衣著,大多是各府下人這會兒來定宮燈的。
“阿姐你在這兒等會兒,我擠進去買材料。”
這會兒燈籠店就有DIY這個項目的材料包了,畢竟喜歡手工的人不少。
成陽和長風沖上去準備擠進去,陸微芒在人群后大喊,“反正擠進去了,就多買幾個,除了三層宮燈,再給我買幾個小的!”
陸微芒也不知道被擠成沙丁魚的兩個弟弟聽見她的喊話沒,反正她喊完就趕緊往后撤兩步。這店門口感覺能被洶涌的人群給擠爆了。
好半晌,成陽才帶著長風擠出來,成陽頭上的玉冠都有些歪了,衣服就更不用說了,長風外袍的帶子都不知道被誰給拉開了。
陸微芒趕緊給兩個弟弟整整衣冠,成陽后怕的拍拍胸口,“這擠的也太兇了些,不知道搶什么?”
長風反倒覺得有趣,“阿姐,我跟阿哥買了好些,不但有三層的,還有走馬燈,美人燈,兔子燈,夠我們多做些了。”
“走吧,東西買齊了,我們回去做。”
姐弟三人大包小包往家走。
“這宮燈你們買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兒,聽說宮中采購了一大批宮燈,往年陛下沒有如此奢侈過。所以京中大小府邸都又臨時采買了宮燈。我剛回來,吩咐管家去買,這會兒還沒有買回來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怪不得今日燈籠店生意火爆。
“旁的咱們也不知道,就別瞎猜了,先將燈籠做出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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