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日要帶我們出去踏青春游,估計還要當場考較詩書,我不會作詩啊阿姐,怎么辦,這國子監怎么跟想象中一點兒都不一樣。”
長風在飯桌上哀嚎,陸家其他人卻幾乎沒聽見一般。長風進國子監將近三個月,幾乎每一日都兵荒馬亂,哀嚎不斷,剛開始陸家眾人還跟著出出主意,后來就覺得,隨他去吧,讓先生教育幾次,對長風也是好事。
長風見家中眾人不吭不響,知趣的收聲不再哀嚎,轉而說起別的,“阿姐,前幾日秦宣公子過來約你去城外爬山,你說有約了,是要去哪里?跟霍侯一起嗎?”
“小孩子少打聽,快些去學里去吧。”
陸青山故作嚴肅的吼道。
雖然他在霍侯面前擺不出岳父的架子,但是對霍京這個女婿還是一百個滿意,平日里陸微芒跟霍京一同辦公一同回家,陸青山就會特意避開。
但是兩個人之間總是客客氣氣的,讓陸青山有些奇怪,少年人慕少艾,都是如此平淡嗎?偶爾撞見兩個人在一起,兩個人一個看兵書,一個查資料,互不相干,又莫名和諧。
陸青山有時候有些想不通,霍侯就是肅穆寡言的性格,自家閨女也不遑多讓,有時候天氣暖和,自家閨女可以在樹下獨自一躺一整天,期間不說一句話。這樣兩個性情如此“獨”的人,兩人的賜婚真的是霍侯求來的,而不是陛下強行撮合的嗎?
今日趁著休沐,兩個人一同出游,說不定可以培養培養感情,陸青山這么想著。
陽春三月,天氣轉暖,陸微芒跟霍京兩人今日出城,就摒棄了笨重的馬車,改為騎馬出行。
京都中騎不快,兩人并肩而行,陸微芒扭頭看向一旁騎馬的霍京。
今日他穿了不同以往的青色錦袍,雖然顏色跟陸微芒穿的學子服相似,但是上面隱隱折射的特殊光澤,應該是宮中特供的云錦,往日里搭配玄色衣裳的青銅冠也換成了更加配套的玉冠,腰間一枚青玉佩,中和了他偉岸的身形,顯得更加文質彬彬。
但是他瘦削的臉龐,刀刻般的側臉輪廓和眉眼自帶的銳利氣質,讓他在文質中,又增加了一股逼人的氣勢。
“再看收錢了。”
突然霍京嘴角翹起,慢悠悠說到。
陸微芒也干脆,從袖口中拿出一粒碎銀子,直接扔過去。
霍京甚至不用轉頭,一只手就接住陸微芒徑直扔過來的銀兩,放進懷里,“承恵。”
陸微芒聽了,也忍不住嘴角向上,“早上聽長風說話,我才發現今日是上巳節。城外肯定有不少城中的少男少女相約出游,還有國子監的學生踏青郊游,你確定我們要去湊這個熱鬧嗎?”
霍京聽了陸微芒這話,扭過頭,“我們是正兒八經的未婚夫妻,你口中的那些人才是湊熱鬧的。還是說,你覺得我年紀大了,去那里是老黃瓜刷綠漆,不適宜?”
陸微芒一窒,看著身旁人挑起的眉眼,趕緊找補,“您風華正茂,是我內心沉暮,我才是那個不適宜去的人。”
她以前沒發現霍京還有毒舌這個特質。
“若是你不耐煩人多,待在河邊采完香草之后,我在帶你去個少有人去的好地方,那里的杏花現在應該盛開了。”
霍京的聲音冷冷清清,以前覺得高冷,聽習慣之后,陸微芒只覺得好聽,如涼水流過心底一樣舒適熨帖。
“那好,踏青郊游就是看景嘛,人太多擠擠攘攘的,沒意思。”
陸微芒總是如此沒有情趣,人家上巳節就是要人多才好。趁著人多,可以偷偷看向心怡之人,也可以在眾人見證下,贈香草宣示主權。
兩個人一邊慢悠悠的騎著馬,一邊說著話,看似都自顧自的看路,沒有平常小男女那種黏糊糊的氣氛,但是聽他們說話,卻莫名讓身后跟著二人的丁毅林琛感覺撐得慌,似乎一大清早被人撒了一把狗糧。而且這狗糧沒有一點遮掩,直塞進嘴里。
到了京中踏青圣地茗湖,陸微芒戲謔的看向一旁的霍京,“我說的沒錯吧,這里人多的讓人插不進腳。”
可能是被寒冷憋狠了,今日略暖和些,平日里看起來頗為寬廣的茗湖今日湖邊擠擠攘攘的都是人。
京中踏青郊游的人家就不說了,國子監學生分散開,就幾乎將茗湖占了小半邊。
“下馬吧,我們走過去。”
霍京率先下馬,陸微芒聳聳肩,也翻身下馬,兩個人牽著馬往茗湖上游而去,身邊不時有攜手賞景的少男少女擦身而過。
“霍侯?微微?”
兩個人同時扭頭,往聲音處看去,果然是秦宣,還有一群年少的男女一起,除了崔文玉,其他的陸微芒都沒有見過。
“秦三公子。”
“秦宣。”
兩個人對視一眼,跟身前的人打招呼。
“微微,沒想到今日在這里見到你。霍侯,這是我未婚妻,承安候之女崔文玉。還有我的表弟白益君,便妹白安安和文玉的妹妹錦玉。”
“見過霍侯。”
眾人先跟霍京行禮,霍京只是“嗯。”一聲,似乎就讓面前的幾位少年足夠興奮,“咱們仰慕霍侯已久,沒想到今日竟然得見,真是不虛此行。”
“霍侯今日也是來踏青嗎?不如我們一起,人多也好說話。”
“姐夫,你既然認識霍侯,不如邀請霍侯跟我們一起,如何?”
秦宣有些尷尬,他雖然認識霍侯,但平日里霍侯從來看不上他們這些小的,倒是跟他父親秦侯交往比較多。秦宣為難,下意識的看向陸微芒,“微微,反正你們也是出來玩兒,不如我們一起。”
秦宣一開口,讓在場攝于霍京威勢不敢開口勸的眾人找到了突破口,“這位是陸微芒陸大人是嗎?您跟我姐夫是同窗,今日既然偶遇,也是有緣,您不介意跟我們一同出游吧?”
秦宣的未婚妻崔文玉這次沒有開口,她妹妹錦玉倒是格外積極。
陸微芒扭頭看了霍京一眼,“不如…”
陸微芒這里拉長音兒,霍京卻沉默不語,只定定的看著陸微芒。
“既然陸大人同意了,那咱們一起走吧。”
有人見陸微芒似乎有松口的打算,搶先說到。
“算了!”
陸微芒話鋒一轉,“我不習慣跟不認識的人游逛。”
這話一出,面前眾人臉色一變。早先就隱隱聽說過陸微芒說話不留情面,原來真的如此直接,讓人哽的差點兒噎住。
“秦宣,改天再見吧。”
“嗯,微微,今日不方便,改天咱們單獨約一下。”
秦宣有些不自然的開口,陸微芒打完招呼,拉住霍京的手,在面前眾人驚掉眼珠的表情中,徑直轉身走開。
“姐夫,這陸微芒不是你多年好友嗎?怎么還這么說話?”
“一個六品主簿,不過是仗了霍侯的勢罷了。”
“聽說這陸小娘子身家巨富…”
身后眾人說什么,陸微芒沒有理會,只跟霍京一同往上游而去。
“你叫秦三公子秦宣?”
霍京突然開口。
“是啊。”
陸微芒有些不明所以。
“他叫你微微。”
“嗯,剛跟秦宣認識時,我們兩個都不過十一二歲,秦宣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說話難免有嬌嬌之氣,他第一次喊我“微微”時,我還特別不習慣,覺得太肉麻了,家里人都不這么叫我,后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他也沒有旁的意思,可能只是習慣罷了。”
陸微芒想起自己剛入京時,碰到秦宣那會兒,覺得突然有些感慨,那會兒他們好小啊,兩個小豆丁,誰也不重視,他們自顧自的憑著一股子莾氣做事。不過后來,正式因為這件事,她才會被秦侯和陛下說知,得以走出內宅,進入國子監。
“那你叫我什么?”
“嗯?什么?”
陸微芒一時思緒飛散,茫然的問道。
“你叫我什么?”
陸微芒想了想,“霍將軍。”
霍京臉色略黑。
“哥?”
這是在邛崍時,陸微芒一直喊霍京的稱呼,霍京臉色微緩,“霍侯?”
察覺到霍京看過來的眼神,陸微芒一笑,“那不然叫什么?”
總覺得不管怎么喊,都有些肉麻,不如霍將軍和霍侯叫的順口。
“你希望我叫你陸大人嗎?”
“可以啊!”陸微芒點頭,“這個我聽著覺得舒服。”
以官職稱呼,既順口,又上口,陸微芒覺得很好,但是霍京顯然不是這么認為的,臉色有些發黑。
陸微芒好笑,也不再裝傻,“叫名字吧,好不好,霍…京!”
這好像是陸微芒第一次當面叫出霍京的名字。
霍京聽見陸微芒喊自己“霍京”,不知道為什么一種特別的感覺襲上心頭,讓他忍不住開口,“陸微芒?”
“嗯。”
“陸微芒!”
“嗯,霍京。”
兩個人相視一笑,身后不遠處的丁毅和林琛也不知道為什么,跟著一笑。
“就這里吧,那個紫色的,是不是傳說中的香茅草?”
“嗯,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摘些過來。”霍京將手中的韁繩交給陸微芒,自己上前幾步,在上游還有些透涼的水邊,摘下了一叢香茅草。
“給你。”
看著伸到眼前的紫色香草,陸微芒伸手接過。
“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香草。”
陸微芒捧著手中的紫色香草,看向對面的霍京,“你呢,以前有人給你送過嗎?”
“我沒有收過。”
“我知道了。”
陸微芒說著,將手中的韁繩交給霍京,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光板兒的荷包,將紫色香草穗子摘下來幾個,放到荷包中,“借花獻佛,送你。”陸微芒伸出胳膊將手中荷包遞出。
霍京一笑,像冰雪初融一般,接過荷包,正想說什么,被一聲頗有存在感的聲音打斷。
“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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