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443章堡壘都是從內部攻克的(下)正文443章堡壘都是從內部攻克的(下)←→:最新網址:badaoge
黃秉石還是保持著幾分距離感,淡然道:「這份謬贊,黃某如何當得起,黃某區區一介王府長史,怎地就成了社稷之臣了。」
魏忠賢卻反倒大大方方地帶上一絲自夸之色:「說來,讓萬歲爺和鄭夫人曉得黃公的為人,咱家也出了兩分力。兩年前,咱家雖只從福王這里募到了五六萬兩銀子回京,但面圣時說的話里,大半都是慶幸,福王身邊,尚有黃公這樣的賢臣勸諫,否則,只怕咱家要空手而歸。自那以后,萬歲爺和鄭夫人,就記住黃公嘍。」
黃秉石就像歷代讀書人一樣,對婦人可以在精神上保持俯視,聽到皇帝關注自己,怎么可能不高興呢?
一般來講,親王就藩后的臣僚班底中,長史最高也不過是舉人,因為給藩王做幕僚長,意味著在大明帝國的仕途戛然而止,進士怎么肯。
黃秉石是個特例,他中進士時年齡偏大,福王又是萬歷盛寵的兒子,前任長史病故后,萬歷便讓禮部會商吏部,選個進士。
剛做了一陣推官、哪個黨派都不是的黃炳石,被選中了。
故而,與福王府里那些內侍或家丁的爪牙不同,黃秉石終日處于愛惜羽翼的自我提點中,所謂心遠地自偏,精神上屏蔽那些傍著福王為非作歹、貪財無度的鼠輩們。
仿佛這樣,他黃秉石,就仍是帝國進士階層中體體面面的一員。
現下則更令他如沐春風,京師那邊,都對他刮目相看了呢。
黃秉石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他對魏忠賢的口氣熱絡起來:「那,黃某就卻之不恭,收下董公這幅《寒梅傲霜圖》。」
忽想起白日里福王交待給自己的話,正好趁著氣氛融洽,問出來。
「魏公公,前幾日黃某聽府衙那邊說,南陽、開封、汝寧三府送來的秀女,也已篩掉了不少。中州這邊的選秀,是不是,差不多了?」
魏忠賢沒有馬上回答,先慢條斯理地斟了兩盞茶,才長嘆一聲,搖搖頭道:「遙遙無期。」
「公公這是何意?」
魏忠賢點點自己面前的茶盞,又點點黃秉石面前的茶盞:「今日請你來,正要說這第二樁事,邊關告急,哎,沒準兒會一直告急,請福王,再從自己碗里,分二十萬兩銀子,到戶部的碗里。」
黃秉石面色一變:「二十萬兩?」
魏忠賢嘴巴一撇:「不多不多,京師可都在傳,福王每旬擺一次仿唐宴,就要花去五萬兩銀子,一個月吃三次席,便是十五萬兩銀子。」
「啥宴?仿唐宴?」黃秉石愕然。
朱常洵雖然花天酒地、揮金如土,但這個什么「仿唐宴」,黃秉石的確沒見過。
魏忠賢暗自冷笑,甭管你們福王府開不開宴,鄭夫人真金白銀雜給各種唱腔戲班子和說書人了,他們能不演得整個京師從朝臣到百姓都相信么?
魏忠賢于是夸張地補充道:「就是福王將唐朝時長安、洛陽二都的宮廷名菜,攢(cuan)巴攢巴,開大席唄。哎呀,本來么,藩王吃點兒好的,也沒啥,大明哪個藩王府里頭,不搞山珍海味?但京里越傳越細,說福王每回在酒宴上,都扮唐明皇,十二冕旒加之于首。這一個藩王,怎么能扮皇帝呢?」
黃秉石大驚,擺手道:「謠傳,謠傳,魏公公,福王日常確有須臣勸諫之處,但什么仿唐宴,十二冕旒的,絕對沒有。」
「哎,架不住文武百官和平頭百姓,他們愛信哪,」魏忠賢喝口茶,「咱家也相信沒有,咱家在這洛陽城蹲了幾個月了,手下孩子們去酒樓飯館、肉菜鋪子都打聽了,此地做飯食行的,倒的確不知道這回事。」
鑼鼓聽音,黃秉石心里越發打了個大格楞。
這魏公公,到底是來給太子爺選
秀女的,還是給萬歲爺查訪什么的?
魏忠賢卻依然沒把架子擺起來,帶著商量的口吻道:「這么著吧,黃公先回去與福王說說,二十萬兩,解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銀子啥時候到,咱家就啥時候離開洛陽。」
又意味深長地添了一句:「不妨,將仿唐宴的傳聞,也奏告福王。」
「什么仿唐宴!胡說八道,子虛烏有。什么二十萬兩白銀!想都別想,寧可喂狗都不給他們。」
福王府中,朱常洵火冒三丈。
他臉上,那對平時被肥肉擠成兩道縫的眼睛,難得因為瞪得太大,又能看見眼珠子了。
黃秉石給坐在朱常洵下首的黃奇瑞,遞了個眼色。
那日魏忠賢交過底后,黃秉石一琢磨,還是拉上與自己交好、又是福王親家的黃奇瑞,來說此事。
此刻,黃奇瑞接住黃秉石的目光,溫言緩語地勸慰朱常洵:「本官聽聞,近年來,搶西邊,已經搶到了宣大口外,抵御韃虜的,確實不止遼東邊軍,軍餉激增,朝廷也難得很。殿下,山西就在咱北邊,殿下就當……」
「行了行了,什么本官本官的,」朱常洵的暴跳如雷轉成了削刻譏諷,「你女兒成了孤的兒媳婦,你才被授個都指揮僉事的虛名官兒,你還真把自己當朝廷命官了?你這官,是像黃秉石那樣,憑本事考進士考出來的么?你臉真大啊你。」
黃奇瑞的臉,登時脹得通紅。
黃奇瑞本來也是讀書人,只中了秀才而已。大明的規矩,皇家的媳婦,都從小門小戶里找,黃奇瑞的女兒便被相中了。
但門戶再怎么低,黃奇瑞仍有著文人的驕傲與尊嚴,別說朱常洵算是和自己平輩的姻親,就是普通的親王與文士之間,前者又怎可在后者心憂國難時,如此出言不遜。
不曾想,罵了黃奇瑞不夠,朱常洵又繼續把火力對準黃秉石。
「啊對,孤再說說你這個真進士。你挺能耐是不是?深謀遠慮是不是?三年前,孤就不愿意掏那五萬兩,你非來一通大道理。行,孤把銀子掏了,然后你看看今天,人化緣的又上門來了。而且獅子開口更大了,二十萬兩,當孤的銀子是搶來的嗎?」
黃秉石竭力克制自己,不要顯露過于粗重的呼吸聲。
但他心中分明滾過一句句反詰:你福王的銀子怎么不是搶來的?兩淮鹽引,該是一個藩王的嗎?河洛水道的商船過稅,該是一個藩王的嗎?這些本該是大明充作軍餉的歲入,不是你和你那德不配位的母妃從戶部搶來的嗎?
「怎么,一貫滿嘴仁義道德的黃長史,無話可說了對嗎?」朱常洵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黃秉石,你去和
那姓魏的閹官說,坐龍椅的又不是孤,做戶部尚書的又不是孤,大明軍餉的事,孤管不了。但孤的封地在河南府,孤是這里的王。他愛滾不滾,十日后,孤要給府里進新人了,還要給樂舞班子物色婦人,就專挑十三到十六歲的。」
言罷,朱常洵挪動了一下狗熊般的身軀,忽然露出煊威的笑容,對親家黃奇瑞道:「黃都指揮,孤回頭,正好宣德昌王來,讓他也從民女里挑兩個,帶回郡王府去,多給郡王開枝散葉。你可給你閨女說好了,不許拈酸吃醋的。」
黃奇瑞走出福王府的一路上,都始終處于沉默中。
直到出了王府,走到大街上,與他并肩的黃秉石,才輕聲道:「對不住,愚弟今日不該拉你來。」
黃奇瑞側過頭,盯著黃秉石:「你說,這次如果一毛不拔,朝廷會如何?」
黃秉石嘆氣:「總不至于除藩吧,畢竟不是寧王當年。」
黃奇瑞輕聲冷笑:「寧王當年,是真的造反,都沒有什么唐明皇、
十二冕旒的傳聞。」
二人不太敢多想真正的答案,干脆又都不說話了。
如今的時局,天子早就不是萬歷了,魯藩都有清地還田之舉了,代藩都有宗室子弟去做邊軍了,福王還以為,自己仍是那個爹寵娘愛、萬事不怕的大明第一親王么?
請:m.badaoge←→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