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開元三年。
今年的夏日,較之往年更加炎熱。
知了聲連綿成片,從早上能一直叫到夜深之時,就沒個停歇的時候,可雨水卻吝嗇于降下,都入夏兩個多月了,卻一滴雨都不曾見到。
懸在天空的大太陽曬得人頭昏目眩,地面上的水被盡可能地掠奪而去,京城外十里處的大運河,河水都直降了五米。
更不用說旁的小河小湖了,城南的仙鶴湖,大片的干涸,露出泥濘的湖底,被灼熱的陽光一照,干巴巴一片,就像是這一片鶴形的大湖有了斑禿,別提多破壞意境了。
這些影響的還只是文人墨客們的心情,但水井跟河流的逐漸干涸,影響的卻是千千萬萬的百姓。
雪花一樣飛入皇宮的折子,壓在大魏開國皇帝的心頭,讓這個人過中年已是發福了的男人,皺著眉,來回踱著步。
“國師,何時開壇做法?”銳利的眸光淡淡掃過來,皇帝問著站在他面前的青袍道人。
道人躬身:“明日辰時,正是吉時。”
“好!就明日辰時!開壇求雨!”
一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皇帝,為了大半個大魏的干旱,只能寄希望于被他當初隨便冊封了的國師。
次日,辰時。
大魏國師身著道袍,帶著一個小道童,齊齊站在晨輝之下,隨著他手持木劍,在高臺之上來回走動,念念有詞,臺下圍攏著的將士、百姓,以及遠處眺望臺上的皇帝與文武,皆是屏住了呼吸。
起風了。
從細碎的微風,到吹起國師袍子的大風,不過是一炷香時間,四周俱是安靜無比,直到天空之中轟隆一聲炸雷降下,大雨瓢潑而下,舉城歡呼。
“下雨了!國師祈來雨了!”
經此一事,親眼目睹求雨做法的大魏皇帝,終于對這位曾對他有過救命之恩的國師另眼相看。
原來此人不僅是有著武功在身,竟還真有些神奇本事?
當晚,大魏皇帝就在皇宮之中宴請國師,可明明順利求來了大雨,國師卻神情凝重,臉上不見絲毫喜色。
待其他人退下,皇帝問他:“朕觀國師心事重重,竟是有什么事能難倒國師?難道是京城中有人打擾到了國師?讓國師心生不快?”
國師搖頭。
皇帝又問:“還是說,這場雨,并不能解了今年的酷熱旱情?”
國師再次搖頭。
本就是鄉野出身的皇帝,直接無語道:“那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哎喲!朕的大國師,你就別賣關子了!”
見皇帝是真有些上火,沉吟再三,國師終是開口,一出口,就是直接提要求:“皇上,請在皇宮之內,尋東南角,建一觀天臺,貧道想為大魏掐算國運。”
“準。”皇帝張了張嘴,想問對方為什么要提這樣的要求,但與對方對視一瞬后,突然就了悟了什么叫做此地無聲勝有聲,終是沒有追問,點頭而應。
七日后,觀天臺建成。
又七日,沐浴更衣過后的國師,登上觀天臺,盤膝而坐,于滿月之夜,抬頭望天。
漫天的星辰,在這一日,皆為月光所懾,星光黯淡,呈朝拜之勢。
唯有一直明亮的帝星,哪怕是在滿月之日,依舊是明亮依舊,光不可擋。
三年前,大魏還尚未建立之時,他就曾夜觀天象,發現帝星晦暗,有墜落之禍。
也是在那一次,他出山,救下了被手下背叛差點被人刺殺成功的大魏開國皇帝。
自那之后,帝星大放光芒。
不久之后,大魏建國,帝星身邊有著一圈星辰拱衛,那是屬于帝星的文臣武將。
今日,國師要看的,卻不是這顆依舊被星辰拱衛著的帝星,而是在距離帝星不遠地方出現的另一顆星子。
不如帝星明亮,但卻比其他星辰都要更加顯眼,此乃下一任帝星,也就是代表著太子的命星。
二者之間聯系頗深,甚至若太子命星隕落,帝星也將跟著隕落,其他皇子的命星,都太過黯淡,不足以支撐著成為第三顆帝星。
“太子的命星,命運坎坷,而太子命星連接著帝星,二星若隕落,剛剛結束了亂世的大魏,就將重新陷入到紛爭之中……”
“明明大亂已結束,可觀天象,新的大亂又將重起……”
國師低垂睫毛,遮擋住眼底的情緒涌動。
他的兩只手快速掐算,隨著他突然悶哼出聲,一縷血,順著他的嘴角溢了出來。
“大魏朝竟會二代而夭,國運中崩?不!不可能!”
被他掐算出的國運結果,哪怕早就已經預示在了命星上,卻還是讓國師額頭冒汗,整個人都猶如浸泡在了水中,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一定還有辦法!
國師努力壓下驚怒之意,繼續沉神掐算,原本萬里無云的晴朗天空,轟隆轟隆,連著爆起了兩聲大雷。
“天公在警告于我?”國師立刻抬頭看去,一股無形的威懾之力迎面而來,他咬著牙,應是將涌上來的腥甜給強壓下去。
垂下頭,他繼續掐算,夜空之上,轟隆聲此起彼伏。
皇宮的人,沒睡的,也大多待在屋子里,此時都被一陣陣恐怖的雷聲驚醒,驚疑不定地向外看去。
皇帝就在不遠的地方,國師那邊是什么情況,他只能模糊看個身影,但天空之中的異象,卻被他看了個正著、聽了個正著,皇帝的心情也跟著沉了下去。
國師掐算大魏國運,竟會引來這樣恐怖的天雷?
到底是什么內容,才能引來這樣的異象?
“去,派個人過去看看……不要靠得太近,免得打擾了國師。”
“是。”
隨著一聲命令,有內侍小心翼翼地朝著觀天臺走過去。
結果還沒走到觀天臺,也就是還差個百步距離時,咔的一道閃電直接劈下,隨著響起的轟隆雷聲,直接將整個觀天臺劈得碎石亂飛。
皇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朝著那邊就跑了過去。
其他人再是心中驚懼,皇帝都跑過去了,他們豈能不跟上?
等到皇帝靠近了觀天臺,夜空之上的雷聲已是散去,觀天臺上塵土飛揚,一個身影歪歪斜斜地跳了下來,咳嗽著,從灰塵中走出來,正是滿身塵土的國師。
離得遠時還沒發現什么,離近了,皇帝立刻看出了對方的變化,驚疑道:“國師,你這是……”
原本看上去三十余歲的道人,此刻看上去竟似衰老了三十歲!
道人咳嗽了一聲,氣若游絲地說道:“貧道有話,要私下與您說……”
“你們都且退下!”皇帝掃視周圍,立刻說道。
等到其他人都退到了至少二三十米之外,國師才抹了一把臉,有些虛弱地說道:“皇上,貧道掐算國運,算出大魏朝可能兩代而夭,國運中崩……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找到那名庚午年六月初六出身,且身帶鳳命的姑娘,將其嫁給太子……才能讓大魏國運得以延續……咳咳……切記,一定要是庚午年六月初六出生且身帶鳳命的姑娘……”
皇帝急急問道:“但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身具鳳命?”
生在這一日的姑娘何其多?總不能將她們都找來,讓太子全娶了吧?
“容……容貧道再掐算一番……”國師喘著氣,說道。
就在皇帝點頭等著時,站在他面前的國師,才一動手指,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黑紅色的血,隨后整個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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