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落葉第七十二章落葉→:院子里的水杉樹葉子落了大半,風一吹還是有橢圓形的小葉子沾在人的頭臉上。
沈獻儒卻完全顧不上這些碎葉,看著桌上的兩個骰盒,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八千兩!
那可是八千兩銀子!
要是有了這筆錢,他也不必再呆在京里做個無人放在眼里的“納貢生”,只要用這筆銀子疏通一番他就能去做個一方父母官,比他爹、他叔叔都要強上百倍!
“快開!”他在心里嘶吼,骰盒一開他的前程富貴就全都到手了!
他那個搖骰子的妾室卻沒動,因為自稱叫“趙迭”的年輕男子正探身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手里的骰盒:
“你這一把要是輸了,別說這院子,連你怕是都要被賣給我。”
臉上戴著面紗女子有些膽怯地笑了下,摁著骰盒的手卻很穩。
“你最好是能贏。”趙迭并不肯因為她的可憐樣子就放過她,“敢在我面前使手段的,落在了我手里都是生不如死。”
女子仍是不搭話,顯然受了沈獻儒的指使做這種勾當也不是一兩次,微微側了頭做閃躲的樣子,手上仍是紋絲不動。
沈獻儒在一旁笑:“趙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何必在賭桌上為難一個女人家?”
趙迭冷笑一聲,一掌拍在了桌上。
“想看我的骰子?不如先讓我看看你們盒里的骰子”
說完,他回身抽出自己隨從手里的斧頭,竟然直向那個女人的手上劈了過去,動作又狠又兇,女人嚇得連忙閃避,手上自然也動了。
木質的骰盒被她的手一帶直接落在地上,滾落出去,露出里面的骰子在地上滾出了是“一、三、四”。
手上的斧頭揮在半道兒收了回來,趙迭看著落在地上的骰子頗為失望地“嘖”了一聲:81Zw.ćőm
“我還以為又是三個六的連番呢,居然才八個點。”
之前那十幾局趙迭都是一直坐著不動,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對骰子盒直接動斧頭,沈獻儒看著女人的臉色就知道情勢不妙,連忙說:
“趙公子你怎么能用斧子嚇人?骰盒動了骰子亂了,這局可不能算!”
趙迭卻笑著睨他:“有什么不能動?搖骰子本就是各安天命的,再說,我也沒碰她的骰子啊,不都是她自己動的?”
沈獻儒氣急敗壞,大聲說:“這局不算!”
他想要撲到桌子上將自己放在那作為賭注的八千兩借據奪回來,可身后卻早有兩個人將他死死架住。
之前一直沒做聲的趙家仆人們也都亮出了手里的斧頭將賭桌團團圍住。
趙迭在沈獻儒的怒視之下將那張字據拿到了手里。
“憑什么不算?難不成你已經知道了這盒里的骰子原本是什么數?不然碰一下沒碰一下的,又有什么關系?”
逼視著沈獻儒,趙迭一手捏著字據一手把玩著那把斧頭,冷笑:
“凡事有來就有往,我來登門討債,你不想還錢就罷了,竟然還設局想從我手里拿銀子?你生下來的時候你爹是往你的肚子里掛了幾顆狗膽?”
直接抬腿將腳放在賭桌上,趙迭語氣懶散地說:
“讓人自以為有翻本的機會,越投越大,只要在最后一局讓他徹底輸個干凈,前面都不過是鋪墊罷了。你們這些設賭局的人也就是這點手段,學起來還真沒意思……差點兒就能贏了八千兩銀子的滋味兒如何呀?”
看著那張自己畫了押蓋了章的借據,沈獻儒目眥欲裂,這才明白過來著趙迭從一開始就沒有和他賭錢的打算,就像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替沈衍還錢一樣。
“騙子!你!你分明是個騙子!”
“騙子?”趙迭哈哈一笑,一擺手對著身旁站著的壯漢吩咐:“童五,之前他是不是還欠了你十個手指頭?你趕緊去把債討了。”
語氣極其輕松,就仿佛是讓童五去拔幾根蔥。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守儒趁著別人不注意猛地掙脫了身旁人的桎梏撒腿往院子外跑去,他剛打開大門就被人從后面追上摁住摁住,看著門外面上卻露出了喜色:
“大人!大人救命啊!我們兄弟是已故沈大學士的侄子,今日有人勾結盜匪來我府上強逼著我大哥寫下八千兩銀子的借據,要不是得遇大人我們兄弟只怕死了都沒人知道!”
“你是已故協辦大學士沈韶之侄?”門外,有人緩聲反問。
沈守儒連忙應:“正是!正是!沈大學士正是我二叔。”
正對大門的影壁遮住了眾人視線,只能看見趙迭兩個去拿人的手下已經退了回來,臉上還露出了怯意。
接著,又有走入院子的腳步聲傳來,直到一色的青色曳撒映入眼簾,被制住之后正要被剁手指的沈獻儒臉上也露出了笑意,惡狠狠地看了趙迭一眼他大聲喊:
“大人!大人救命啊!這些人是……”
穿著青色曳撒的一干人分列兩旁,一個在黑色大氅里頭穿著白色飛魚服的男子轉進了院中,聽見沈獻儒的聲音,他循聲看了過來:
“你是何人?為何是這幅模樣?”
“學生沈獻儒,同是沈大學士的侄子,還是國子監的監生!這人、這人自稱趙迭,先是要用斧頭劈我家的家門又強要我簽下一張八千兩的借據,還請大人替學生做主!”
來人卻沒說話。
這穿著白色飛魚服的男子也甚是年輕,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站在院中就仿佛一株自春日里而來的玉蘭樹,他先是看了看桌上的骰盒,又看了看左右還在看熱鬧的紈绔子弟,又看向院中的屋舍與樹木,最后,他看向了還懶洋洋斜坐在椅子上的趙迭。
被他看的趙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怎么來了?”
站著的那人淡淡一笑:“聽聞您要來,我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就沈家這一對廢物還能傷了我?”
趙迭的語氣比方才少了些狠厲,卻又囂張了十倍,仰著頭,隔著賭桌不屑地看著這個錦衣男子。
男人卻絲毫沒有動氣,仍是笑:“我不放心這院子,您要是下手太重讓沈家這兩人的血臟了這院子就不好了。”
趙迭還沒來得及說話沈獻儒的嗓子中猛地發出了一聲怪叫:“你們二人竟是同伙兒!”
“誰跟他同伙兒!”趙迭猛地拿起桌上的茶盞砸在了沈獻儒的身上,砸得他一聲發出了一聲痛嚎。
錦衣年輕人不甚贊同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是不贊同趙迭砸人的所為,還是不贊同沈獻儒說的話:
“沈獻儒,你與你弟弟沈守儒二人常年聚賭,依律當重罰,我正是收了狀紙來拿你們的。”
“狀紙?”沈獻儒大驚失色,已經慌了,“誰、誰告的我?我可是國子監的監生!怎會做出聚賭之事?”
卻見那人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先協辦大學士沈韶之女沈氏狀告你們兄弟二人在她家舊宅里常年聚賭生事,這就是狀紙。今日朝中有旨要京中各處嚴查聚眾賭博一事,你身為國子監的納貢監生竟然常年做出這等有悖律法之事,不僅要交付有司依律嚴懲,還要褫奪功名。”
“沈時晴她竟敢將我告了?!”一聽見“沈氏”二字,沈獻儒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一個死爹死娘的孤女竟敢狀告莪?要不是我心善,她!她!你們竟然連一個女子的狀子都接?我告訴你們!沈時晴她早就瘋了,她就是個瘋婦!要不是我替她遮掩她早就被謝家給休了!她娘是個瘋子!她也是個瘋子!你們怎能聽一個瘋子的一面之詞?”
耳中聽著沈獻儒瘋了似的怒罵,趙迭、不,趙肅睿看向一直站在當中面色如常的沈時晴。
沈時晴原本沉眸凝思,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抬眼間,四目相對,趙肅睿似乎聽見了沈時晴在他心中說話。
“陛下,你可看見了,你可聽見了,這便是你覺得輕易可掙開的桎梏。”
冷淡的聲音一如既往。
趙肅睿一晃神,才察覺到剛剛的一瞬不過是他的幻覺。
太陽西沉,天越發冷了。
趙肅睿打了個哆嗦,旁邊同樣做男子打扮的培風連忙拿起他放在一旁的銀鼠大氅替他穿上,穿著衣服他嘴上也沒閑著:
“瘋子?我看你才是瘋狗,死到臨頭胡亂攀咬,活脫脫一條喪家瘋狗。”
這時,一旁的沈守儒突然跪下,大聲說道:“大人,你與這位趙公子是舊識,可知道這趙公子也是參賭之人?他身上藏了近萬兩銀子的寶鈔都是賭資,還有那張我兄長簽下的八千兩銀子的借錢憑據,都是他借著賭局之名強奪了去的!大人器宇不凡,定是高潔清廉之人,決然不會因私廢功包庇此人!”
沈時晴還沒說話,趙肅睿先笑了。
“我?賭錢?哈哈哈!我身上揣著寶鈔就說我賭錢,你們可有證據?”
“那張借據!”
“借據?這明明是你們兄弟二人租賃沈娘子宅邸數年欠下的房租,我是來替她討債的,什么時候成了我也賭錢了?反倒是你們……我來的時候可是看見了你們滿院子的人又是打骨牌又是賭骰子,一群人穿著綢緞袍子賭錢,現在還被我鎖在了后院屋里呢,那些人可都是被你們招攬來的賭徒。”
說著,趙肅睿抖了抖手中的借據,
“你們要是不信,我自可以把沈娘子委托我替她收債的信也送到京兆府。至于賭博……”
趙肅睿看向沈時晴,臉上似笑非笑地說:
“像我這等遵紀守法、膽小怕事的,可真是做不出來。”
沈時晴將頭轉向一旁,自方才沈獻儒說她是瘋子之后她的臉上就再沒什么真切的表情,此時竟然多出了一絲笑。
瞧見了那一抹笑,趙肅睿驚覺自己竟然一不留神就哄了沈三廢,又是一聲冷哼。
沈時晴也不在與沈獻儒和沈守儒多言,人證物證俱在,其余的也沒什么好說的。
她一抬手,西廠的番子立刻將宅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捆了押出去。
在莊子上安靜慣了,趙肅睿對各處的驚叫哀求聲頗為不習慣,擺了擺手說:
“這宅子里值錢的東西我已經搜了一遍,你趕緊將事情料理了,今天怎么也得請我吃頓好的。”
他可是幫沈三廢把他家宅子拿回來了!還有八千兩銀子的租金呢!
雖然這錢肯定落在他手里了……那沈三廢的也就是他的,沈三廢還是得謝他!
兩人擦肩而過,沈時晴輕聲說:“多謝。”
風吹杉木,霜覆枯藤。
沈時晴站在院子里看向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趙肅睿走到影壁前,轉頭看向她,就只看見了一個背影。
明明是用的是他的身子,趙肅睿卻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一片枯葉。
春日生發,夏日蒼翠,不到初秋,這片葉子就被人從枝頭趕了下來。
從那之后,風吹日曬霜打土埋,它迢迢遙遙支離寥落,借風風無力,借水水成溺,借天意,天意讓它常悲戚。
終于,昔日翠綠的葉子枯了、干了、擰成了讓風雨霜雪都不會在意的一團。
它終于回家了。
它成了一片終于能歸根的枯葉。
而這院子,她舊日的家,也不過是一棵枯死的樹罷了。
收回目光,趙肅睿抬腳走出了沈宅。
站在暌違數年的家里,沈時晴心中卻并沒有多少波瀾,她的家早就沒了。
沒了爹娘,這里也只是個空蕩蕩的殼。
可是站在這,她仍會覺得自己也空了。
無聲地長出一口氣,她隨手拿起了賭桌上的一個骰盒,
骰盒下面是三枚骰子。
朝上的三面,分別是三個“六”。
她眉頭一挑,這是……趙肅睿搖出來的?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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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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