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心中煩擾,時錦到底將此事壓在了心底。
只二爺早出晚歸,一日忙過一日,她竟是沒甚時間央著二爺允自己去瞧瞧崔秀才。
眼瞧著已至二月初七,倒是知畫給出了主意,“若你真心為難,不若翻了墻頭跳出去。大不了出門后戴上帷帽,這一來一回的,二爺又忙,怎的也不會長了千里眼罷?”
她說的這話頗有道理,時錦心下稍稍意動。
她早就準備好了三日的吃食與崔秀才,并新配的香囊和趕制的衣裳,俱要送至他手中方才安心。
當下便有些猶豫得問織畫,“說的倒是容易,只侯府院墻甚高,哪里那般好翻?”
提及這事兒,織畫不由得往耳房外瞧了瞧,偷偷與她道,“這你便不知了罷?咱侯府靠西有一小片桃樹林,那畔的墻頭略矮些。你若有意,我便扛了竹梯與你。待得申時三刻,你敲敲墻面,我再放下梯子,拉你上來。”
她這主意甚好,時錦聽完,不由得投了個感佩的眼神。
兩人計議已定,便由知畫領路,帶她一道兒往桃樹林走。
興是這邊為了修斫樹木,桃樹林邊緣便有個放花匠用具的簡易小屋,內里一應用具俱全,還有個簡易小竹梯。
知畫熟門熟路得從里面搬了竹梯,撿了個隱蔽角落搭在墻面上,“這般便好了。”
時錦先時便換了一身普通羅裙,手中還拎著個裝滿吃食的食盒,當下把那食盒往胳膊上一跨,整個人便有些躍躍欲試。
兩人先后登上墻頭,知畫把竹梯搬過來,又放至外側,任由時錦爬了下去。
待得瞧見時錦落了地,她這才揮了揮手,與時錦道,“記著,申時三刻!”
時錦點點頭,自提了食盒往一畔走。
這畔的侯府外墻與隔壁家的墻面只有兩尺來寬,罅隙甚小,便是時錦轉圜起來亦頗為艱難。
好不容易摸索著出了窄甬,她這才有種重見天日的恍惚感。
自戴了遮擋的面巾,時錦辨了辨方向,便向著貢院的方向走去。
崔秀才這幾日里一直在溫書,只一直未見時錦,心中仍是帶了些忐忑。
正自思量間,便聽得那門被篤篤敲響,他不由得打開門,正正瞧見時錦正抱著個大食盒站在門前。
那食盒極大,初初拎著時猶自不覺,只這一路下來,便是時錦的胳膊,也帶著股子酸疼。
眼見崔秀才開了門,她不由得踏了進去,“今兒個難得出來,我為表哥準備了接下來三日的吃食,表哥瞧瞧,可還缺什么?”
科考分三場,每場持續三天,需得提前一日入場。首場主考經義,筆墨紙硯由貢院提供,只飯食需得考生自備。
今歲不同往歲,科考安排在二月里,天氣乍暖還寒,兼之貢院休息之所簡備,光是凍上三日,都得凍出個好歹來。
因是時錦于飯食之外又備了補骨脂和核桃仁碾碎后做的糕餅,特特囑他,“這個糕餅每日用上一些,就些溫水,可暖身健體,表哥且熬一熬,待得考完,也便松快了。”
崔秀才十分感念,時錦給他備的飯食都是簡易易放的那種,到時討些熱水泡一泡,便是一餐,方便得很。又于吃食中備了藥材若干,便是出了狀況,亦是不怕,算的是面面俱到了。
“表妹有心了,這些東西足矣。”他接了她手中的食盒,感嘆道。
時錦卻不敢掉以輕心,只將話兒提前與他說了,“明日你便要入考場了,我出入侯府到底不方便,說不得明兒個便無法來送你。表哥且想想,還缺些什么?我與你一道添補了。”
“什么也不缺了,你且放寬心罷,”崔秀才笑道,“貢院雖冷,卻會供應薄被,雖則距御寒差了些,到底不會出大岔子。”
兩人絮絮而言,待得確認諸事皆宜,時錦才起了身,“今兒個便這般罷,十一那日,若我得空,還給表哥送吃食來。”
言罷,她瞧了瞧外間日頭,到底不放心府里,起身告辭。
這次因著教訓,時錦特特掩了面,繞開那日碰著巧兒的地方,徑直往回走。
好在一切順遂,待得到了那處窄甬,她側身而入又敲了敲墻面,果見知畫露了頭。
“這一道兒可還好?”知畫問時錦。
“還好,順得不能再順。”時錦笑道。
她摘了面巾,與知畫一道兒把那竹梯收回了旁邊的小屋,這才匆匆換了衣裳,一道兒回了清風院。
“我與你講,你走后,可嚇著我了。”知畫這會兒才有時間與時錦抱怨。
時錦收拾停當,自覺沒人察覺,徹底放下心來。因是也有了心情聽知畫嘮叨,“怎的了?難不成二爺回來了?”
“那倒沒有,只老夫人不知哪里搭錯了弦,傳你過去。我便以你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搪塞了過去。不若你明兒個過去瞧瞧,也好安心。”知畫道。
時錦沉吟了下,問織畫,“來的是哪個?可有說是什么事兒?”
“來的是蓮香,”知畫提起這事兒便帶著些頭疼,“她許是因著抱琴的事兒還惱著,也沒與我透露何事,只我瞧著甚是不善。”
言罷,她又瞧時錦一眼,“……有句話,我也不知該不該與你說。眼下你雖得二爺寵愛,但到底招了太多人眼,若是……”
她沒說下去,時錦卻知其中意思。
若是二爺肯護她還好,若是不肯,有的是她的苦頭吃。
只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不愿在這個假設上費心思。
待得第二日,時錦早早兒便候在榮安堂外邊。
倒是檀香,出門時差點撞上時錦,才知她一直等在門邊。當下拍了拍胸口,“怎的這般早便過來了?”
時錦討喜得笑笑,“昨兒個聽知畫說,老夫人找我?真真兒不巧,我夜里踢了被,著了寒涼,又怕過了病氣給老夫人,便沒敢過來。老夫人沒事兒吧?”
“倒是沒甚大事,只有句話要問,既然來了,便進去罷。”檀香打了簾籠,任時錦進去。
老人家少眠,這會兒正由蓮香服侍著梳頭發。
瞧見時錦進來了,她不由得借著銅花鏡看了時錦一眼。
小丫鬟的臉略略蒼白,規規矩矩得站著,不敢亂瞟分毫。
待得蓮香幫老夫人梳完頭,她這才滿目和藹得于美人榻上坐了,斜斜靠著身子與時錦敘言,“昨兒個天逸來了我房里,正巧說了會兒閑話,便提到了你。聽聞你師從賀神醫?”
時錦嚇了一跳,青堰之行,無論她與二爺,都諱莫如深,甚少言及。便算提到,也是二爺以白鹿書院夫子的身份跑了趟南陽府。乍然聽到賀神醫的名字,便是時錦也跟著愣了愣。
只她離府日久,又與二爺行蹤一致,便是老夫人再不關注清風院的事兒,心中怕也是有個隱約的影子。
她當下斟酌著答道,“是有過幾面之緣,又得神醫饋贈兩本醫書,只時錦愚孥,學藝不精,實不敢以賀神醫弟子自居……”
她這番言語尚算得上謹慎,只老夫人卻對這番說辭沒甚興趣。便是蓮香,也瞧不得時錦這般,只言語拿她,“你且說能不能讓神醫往咱侯府走一趟?老夫人身子骨兒不好,尋常大夫又調理不得當,你既是神醫弟子,自當顧著些老夫人的身子。”
時錦目瞪口呆。
這延不延請神醫的事兒,都是二爺一句話的事兒。她一個小丫鬟,縱是得了神醫兩句指點,莫非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
侯府的人真是好大的臉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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