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崖搭脈診斷,深長地嘆息一聲:「唉……王妃是……是服用過多的速醒丸,虧損了身體。五年前戰事告急,你不眠不休也沒她吃的猛,你都承受不住,何況她一有孕女子,哪里吃得消每日三顆的速醒丸!?」
「她每日三顆速醒丸?」蕭沉韞心里一顫。
洛云崖搗藥的動作一停,無奈笑笑:「我早就勸阻過王妃,可王妃不聽。王爺你也清楚這速醒丸副作用有多大的。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王妃身子因速醒丸虧損,會體弱多病,逐漸走下坡路。」
蕭沉韞動作輕柔地替蘇南枝擦凈血污,看著那張巴掌大的精致臉龐,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澀的疼,疼的他不是滋味。宛若一柄刀,無形無聲地剜心。
「她虧損的身體,還能補回來嗎?」
「你快看看南枝。」蕭沉韞將蘇南枝放在榻上,抬袖替她擦凈臉色鮮血。
蕭沉韞驀然驚醒,連忙將流鼻血的蘇南枝攔腰抱起,迅速披了外袍,朝軍醫營帳趕去。
他懷中嬌瘦的人兒,這些日體重驟降,宛若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羽毛,他多看蘇南枝一眼,就越發心疼。
蘇南枝刮了刮他的鼻尖,打了個哈欠,往他懷里縮了縮:「阿韞,我困了……」
半夜時,鼻腔里似乎流出一股溫熱……
無聲無息地潤濕了枕頭。
蘇南枝喝了牛奶,蕭沉韞又端來一碗鮮嫩絲滑的雞蛋羹,一勺勺喂她吃下。
「王爺……」蘇南枝絲絹擦了擦嘴角,秀眉微蹙,淺笑道:「軍中事務繁忙,王爺無需記掛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本王始終不放心你。」蕭沉韞劍眉微顰,刮了刮她鼻尖,「待忙過這幾個月,本王好好陪你。」
蘇南枝抿唇笑了笑,看著窗外和
煦溫暖的陽光,櫻唇微揚,淡笑道:「陽光真好啊……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陽光灑在翠綠的樹葉間,落下一地搖曳的光斑,微風不燥,蟬鳴輕淺。
「拓跋宏死里逃生后,帶兵從赤峰谷逃到了城郊,城郊糧草被燒,再無糧草供應,拓跋宏和云親王天亮前就已經帶兵撤出了淵城邊境。」蕭沉韞提及戰事時,眉心微攢,在蘇南枝面前,習慣性揚起笑,安慰道,「軍隊正在修整,你不必憂心戰事。」
蘇南枝穿了一襲紅色勁裝,起床下地:「沉韞,你去忙你的吧,不必記掛我。大敵當前,我希望你心無旁騖。」
蕭沉韞在她額心落下一吻:「王妃善解人意。」
蕭沉韞見蘇南枝身體好了很多,這才放心前去軍帳商議戰事。
說實話,蕭瑜挺希望蕭沉韞死的,他怎么就沒葬身虎口呢?
北狄和西戎的刺客,委實廢物啊。
不過,護國御敵和殺蕭沉韞,孰重孰輕,蕭瑜還是分得清的。
西戎北狄合盟,大慶南北兩部的主帥不可有閃失,必須齊心協力,才能合力擊退外來強敵,護住大慶每一寸疆土。
等戰事結束,再殺蕭沉韞也不遲。
蕭沉韞該死,卻不能死在戰爭里。
他若死了,北部軍隊就會兵荒馬亂的,北部邊疆龐大的幾十萬大軍不可無主心骨。
他嫉妒啊……
蕭瑜嫉妒的發狂,他知道了,南枝懷了蕭沉韞的孩子。
他從前的掌中嬌雀,懷了宿敵的孩子……
他嫉妒的恨不得,一刀刀剮了蕭沉韞的肉,他妒的發狂,無時無刻都想發瘋。
理智一次次壓住那些想要發瘋的沖動,蕭瑜一次次承受著心酸的蝕骨之痛。
錐心刺骨,不過如此。
他從前世追到此生,他前世在蘇南枝被大火燒死后,孤苦地捱過無數個漫漫長夜,當上帝王,成為彪炳史冊的君王,卻沒有一個夜晚不痛苦。
他曾無數次后悔,他不該利用蘇家,也不利用蘇南枝。
后來,他重生到已經利用過蘇家之后,自以為可以彌補,是他自負,以為南枝好哄,只要他多說寫甜話,就能把他的嬌嬌美人,哄回身側。
可他錯了!
在他還在肖想南枝能回頭時,蘇南枝其實已經越走越遠。
蕭瑜眼睜睜看見,心尖尖上的人,一步步走近蕭沉韞,枕在別的男人懷中。
做錯的,應該贖罪。
因為他曾無情地利用蘇家,利用蘇南枝,所以蒼天讓他重生。
他以為是蒼天憐憫他前世無數個孤獨的漫漫長夜、無數次悔恨,殊不知,上蒼是讓他重生贖罪,重生到利用完蘇南枝之后,背負著罪孽,清醒贖罪。
犯錯者,清醒地承受痛苦,清醒地贖罪。
何其殘酷。
上蒼要他眼睜睜看著,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待他的人,恨他、厭棄他,永不回頭的背離他。
蒼生廣袤、世間浩大,億億萬萬的人,無一愛他。
他漫長冰冷的一生,孤獨暗黑、嘗盡苦楚的年少時,只有一個少女曾給他送衣送食,也只有她一人,予他真誠關愛。
很不幸,從前他不懂珍惜,以至,永失所愛。
他的姑娘,為了他,為了這場戰爭,付出了好多……
蕭沉韞接過藥碗,一勺勺喂蘇南枝喝下,替她將額發勾至耳后,極致溫柔地撫摸她頭頂:「傻姑娘……傻枝枝……」
他一邊陪在蘇南枝身側,一邊處理折子。
蕭沉韞坐在床榻前,握住蘇南枝無力纖細的手腕,輕輕放在臉側摩挲,滿眼皆是心疼,漸漸紅了眼。
他高大偉岸的身姿,背對著所有人,面朝蘇南枝,看著昏睡中的妻子,那一瞬間……
他不再是權柄滔天的攝政王,他只是一個擔心妻子的普通丈夫。
蘇南枝這一覺睡了整整八個時辰,待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午后,她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天光,緩緩坐起身,卻發現嘴里滿是藥味,苦的厲害。
「你醒了?」蕭沉韞從奏折海洋中抬頭,端來一杯溫熱的牛奶:「枝枝,吃點東西吧。」
是攝政王,也逃不過七情六欲,也會因為擔心,而雙眼通紅。
蕭沉韞的心,是真疼啊,像密密麻麻的針扎。
「是啊,邊關告急,你失蹤了多少天,她就吃了多少天,每日三顆,你算算她吃了多少。她初掌兵權,需要在短時間內熟悉軍務,幾乎是十天半月不眠不休。」洛云崖一邊搗藥,一邊感慨道,「王妃是真狠啊!巾幗不讓須眉,換做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到像她這樣。」
蘇南枝瓷白如雪的俏臉上,鼻血格外醒目,卻無半分蘇醒的跡象,像是在睡夢中昏死了過去。
大門被砰一聲踹開,洛云崖猛然翻身下床,迷迷瞪瞪道:「咋了咋了!西戎打過來了!?」
這些天來,她服用了大量的速醒丸,每日只睡不到一個半時辰,如今蕭沉韞平安歸來,她不再吃速醒丸,強繃著的精神土崩瓦解般,迅速松懈下來,靠在男人溫柔安定的懷中,蘇南枝只覺困意陣陣襲來,連眼睛都睜不開。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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