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彌漫，狂風驟雪，看不到遠方，大家仿佛置身孤島。

穆青云回頭看了眼，蜿蜒曲折的長隊像條半死不活的蛇，所有人都步履蹣跚。

一種同世界隔絕的孤寂在隊伍中擴散。

小狐貍趴在她的肩膀上，好半天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肚子咕嚕咕嚕地蠕動，也還有熱乎勁，她會以為這小東西已經死了。

雪豹情況倒是還好些，但它也連續五天沒有逮到任何食物，只有今天天沒亮時，穆青云翻出最后一條烤狼腿，大家分著吃之前，一致決定先分給小豹子和小狐貍一只吃上兩塊兒肉。

穆青云想，也許正是因為小豹子和小狐貍還好好地活在他們中，所以，和她不一樣，沒有面板，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家，才依然能堅持住，保留人性。

“我之前居然讓小豹子把差點逮回來的野山羊給放走，還有狼肉，咱們也沒帶，唉，我真是個大傻蛋。”

穆青云嘆了口氣，實在有些后悔。

就因為那只野山羊懷了小崽子，人在衣食豐足時，總會憐惜幼崽，連帶著也不愿意傷害懷孕的動物，誰會知道這吃香喝辣的生活竟然持續的時間如此之短？

五天前，他們仗著小豹子每天都能吃上各種肉，根本吃不完，五天后，目光所及，只有白霧，白霧中甚至連雜草都在枯萎，早前兇惡的狼群也不見了蹤影，別說狼群，連蛇蟲螞蟻都看不到，就如一片死地。

時間漫長到仿佛沒有邊際。

“我們還能回家嗎？穆醫生，你說我們現在正往哪里走？就算是走到地獄去，也該有個終點吧。”

樓方輕聲道。

“好像從前天開始，我們就沒遇到其他活人。”

大家的目光隨著樓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枯草叢中倒著兩副殘骸，看殘骸的樣子，兩個人應該是自相殘殺，最后都動了嘴，竟然是咬在一起死的，尸體應該是被什么東西啃噬過，已經不成樣子。

在這座雪山上，他們再次遭遇了雪崩，遇到了地陷，不停地被卷入玩家之間的廝殺，再到天地黯淡無光，生靈一樣樣消失。

這樣的情景已經很難調動眾人的情緒。

眾人一片沉默。

大家如今已經基本上失去對時間的判斷。

程明也早忘了自己對蘇澤的怨恨，呻吟道：“還能不能再打籃球？”

喬傾掐了掐自己快到要爆炸的脈搏，擺擺手，隊伍緩緩停下，東倒西歪地躺下，沒有人吭聲，只有沉悶的喘息。

蘇澤小聲道。

蘇澤早就累得抬不起頭，生命力加成了那么多，他還是疲憊不堪，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旁邊樹上的積雪，倚靠上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我現在寫封遺書，管用嗎？”

“我要媽媽，嗚。”

嘴唇隱隱有些發黑發青的小女孩兒，氣息奄奄的啜泣，牽動了天上地下，所有人的心弦。

天藍大陸上同樣哭聲一片。

所有人都很絕望，孫小梅摸了摸自己缺失的右眼，又轉頭看向失去左腳的兒子和女兒，心想：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堅持，稀里糊涂地死了。

老天要他們滅亡，他們的每一次掙扎，便顯得分外可笑。

穆青云站起身，簡單地抱了些枯木枯草把骸骨蓋上：“沒力氣挖坑，先這樣。”

至少別嚇到了孩子。

折騰完，穆青云把哭得眼睛通紅的小姑娘，重新揣懷里拿大披風裹住，笑瞇瞇地道：“小不點，我們接著講故事好不好？今天就講‘扶危城群英共抗三頭魔蛇’的故事。”

穆青云的聲音不高，蘇澤，程明幾個學生昏昏沉沉地聽著，心下嗤笑，暗道她編得還挺似模似樣，名字取得夠中二，挺能唬小孩。

這故事他們歷史課上學過，他們明國末代太子執政時發生的事，歷史記錄里通篇就三句話不到，說是三萬人的‘扶危城’，最后只剩下一百一十六個人。

這也叫勝利？

“高海那廝是不是說，只要殺足夠的人，就能找到寶藏，就能實現愿望？你們說，要是選個人，將其他人都殺掉，讓他得到最終的寶藏，只要再許愿讓所有人都復活，回歸正軌……”

蘇澤忽然開口，眾人頓時驚愕，滿臉惶恐，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怔了怔，捂住臉，呻吟道：“我知道，我知道。”

天藍大陸上，專案組的成員神色異常凝重。

有時候一旦破開一條細細的口子，整個局面就會崩塌。蘇澤這小子是說出了心里話，卻不知多少人和他想得一樣，最可怕的是，連他們自己都有點犯嘀咕，這算不算辦法。

一片沉默中，忽然一聲鐘響，只見天上金光盛放，穆青云皺眉，本能地看向系統界面——倒計時1小時23分。

倒計時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寶藏？”眾人紛紛起身，抬頭看著金光燦爛，如此絢麗的色彩已是許久未見，一時間心潮起伏。

隔著金光，后面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片連綿的建筑，所有人都看得愣住，蘇澤蹭一下跳起來，渾身鼓足了力氣：“那是帝都的永安門！”

眾人愣了片刻，隨即歡呼聲四起。

“我媽，我看見我媽了。”蘇澤嗷嗷叫起來。

剎那，金光上落下一架長梯，長梯在云層飄來蕩去，一頭連著永安門，一頭連著雪山。

大家想也沒想，鼓足力氣一窩蜂似的沖了過去，可擠上去的瞬間，梯子忽然就搖晃，碎裂，大片大片的石塊落下。

穆青云一把扯住落在后面的人，用力一拽，一個連一個，把一群人都扒拉下來，那長梯終于停止崩塌。

眾人齊齊愣住，片刻，所有人都繃不住了，嚎啕大哭。

如果沒看到希望，他們面對這絕望還能堅持，可現在希望觸手可及，卻又一腳把他們踹落深淵，無論是誰都要撐不下去。

穆青云瞇著眼，目光穿透金光，落在隱沒于金光中的高塔上，似乎穿過了空間和時間，正與時光長廊上游的‘穆青云’對視。

這就是終點，是最后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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