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老爺子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
他面容憔悴不堪,衰老的跡象在一個高等級基因進化者身上,表現得明明白白。
權老爺子低聲說:“為了弄到這個視頻錄像,我們權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兒女都是債啊……唉……”
權九嶷聽不見自己老父親的感慨,驚疑不定的眼神,直直投向面前的虛擬顯示屏。
虛擬顯示屏上展示的,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
好像是在曠野里,傍晚時分,周圍沒有一個人。
天空中的晚霞層層疊疊,厚重的快要落到地上了。
霞光萬道,濃烈的顏色層層疊疊,碎金、深紅、橙黃、粉紫、湛藍、橘紅,交織在一起,把翠綠的草地染成抽象派的畫布。
當時看上去還很年輕的皇帝,身穿一件繡著黑色蓮花的白色長袍,抱著一個很華貴的暗金色緙絲襁褓,站在一個雕花柱子前。
那柱子大概一米五左右,就到皇帝胸口的位置。
柱子頂端是一朵石頭雕刻成的蓮花。
蓮花綻放,如同水盆。
石質蓮花的水盆里,有亮晶晶的水花蕩漾。
皇帝舉起襁褓,露出里面那小嬰孩的面容,對著晚霞,一臉虔誠的祝禱。
穿著大禮服的皇帝祝禱完畢,小心翼翼撥開小嬰孩的襁褓,露出了她還沒愈合的臍帶,然后把她光溜溜地放到了那有水的蓮花盆里浸了浸。
再把小女嬰抱起來,用一塊雪白的毛巾裹住她的身體。
接著一個內侍模樣的男人出現,把那蓮花盆里的水倒掉。
下一刻,皇帝手里出現一把形狀奇特的彎刀。
仔細看,那彎刀的刀刃上,不是鋒利的刀片,而是細細的齒狀裂痕,仿佛怪獸那參差不齊的牙齒。
他就用這把刀,慢慢的,一刀一刀,跟拉鋸式的,割著小女嬰的脖子。
才剛出生的小女嬰,發出一道慘烈至極的哭喊。
那是剛出生到人世間,就嘗到人世大苦難的痛楚和無助。
權九嶷不由自主跟著發出一陣尖叫。
她抱著自己的身體,哭得痛不欲生。
虛擬顯示屏上,一滴滴鮮血,終于從那被割成鋸齒狀的細嫩小脖處汩汩而出。
時間變得很慢,不知過了多久,才在那蓮花盆里,聚集了淺淺一盆底的血。
小女嬰的哭喊已經沙啞,仿佛聲帶出了問題。
她再也無力掙扎,只是像小貓似的叫了幾聲,就沒有了聲息。
畫面上,隨著小女嬰咽下最后一口氣,她那粉白的肌膚,瞬間變成了烏青色。
權九嶷猛地用手捂住嘴,堵住了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嗚咽自語。
“我的小囡不哭了,我也不哭……”
“我的小囡不哭了,我也不哭……”
一遍遍重復。
權與訓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己的祖父,再看看自己的父親。
權老爺子朝他微微搖頭,讓他不要干預。
權君泰點了點頭,表示他同意權老爺子的意見。
權與訓也知道,這倆都認為,沉疴需用猛藥。
而權九嶷“病”的程度,不用猛藥都不行了。
權與訓輕輕嘆口氣,視線轉向虛擬顯示屏。
顯示屏上,皇帝把那蓮花盆捧起來,猛地往前傾倒。
鮮血噴灑到前方,沒有像是雨滴一樣落到地上,反而像是在半空中,遇到一堵看不見的墻。
那鮮艷的紅色,就這樣“掛”在半空中。
鮮血的紅色在看不見的墻上蔓延,像是在畫畫。
很快,那堵“墻”的邊緣開始閃爍。
原來,畫的是一道門。
虛擬顯示屏上,年輕的皇帝大喜過望,搓著手,簡直恨不得馬上就要推開那扇門!
可那墻的邊緣一直閃爍,直到漸漸淡去,也沒有形成一道真正的門。
年輕的皇帝臉色淡了下來。
他負起雙手,漠然說:“果然,九嶷女兒的血,還是不行的,不夠打開那扇門。”
畫面戛然而止,視頻結束了。
權九嶷還癡癡呆呆地看著剛才虛擬顯示屏出現的方位,喃喃地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我懷孕的時候,他一遍遍跟我說,他最愛的人,是我。”
“他希望我和他的女兒,能夠得到最尊貴的公主身份,而不是人人看不起的私生女……”
“因此他要……他要……要用我的孩子,換掉皇后的孩子……”
“我也是鬼迷心竅,想給我的孩子我能給予的最好東西。”
“我的預產期,跟皇后的預產期并不一樣,可為了能讓我的孩子,有一個婚生子的身份,我答應了提前剖腹生產。”
“那個日子,他說是皇后的預產期……”
“那一天,我也知道了皇后在皇宮里發動,在生孩子,我同意了剖腹……”
權九嶷終于捂住臉,哇的一聲哭出聲。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我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權九嶷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這客廳里回蕩。
權與訓不忍再聽下去了,悄悄起身離開。
他來到院子里,面無表情點燃了一支煙。
權君泰也跟著出來了,站在他身邊,從他手里接過那支煙,抽了一口。
權與訓:“……”
這讓他沒有了抽煙的興趣。
權君泰吐出幾個煙圈,才淡淡地說:“……是不是覺得我和你祖父,太狠心了?”
權與訓淡淡地說:“我早就知道,家族已經決定放棄姑姑。”
“畢竟她再亂搞下去,把我們權氏承爵這一脈拖下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權君泰說:“你知道就好。”
“我們四大貴族,雖然不能被奪爵和滅族,可是皇帝卻可以在我們中間,換一脈人承爵。”
“所以凡是跟皇室有關的事情,都要小心又小心。”
“如果實在不能阻止,那就只有壯士斷腕,及時止損。”
“作為以后的權氏家主,你要記住,你是所有權氏的掌舵人,不只是某一個人的親屬。”
權與訓說:“我知道,只是,現在真相揭露……”
權君泰說:“你還是心有不忍?”
權與訓沒有直接回答,微笑說:“幸好只是姑姑,不是我的妹妹,或者我女兒。”
權君泰說:“你還是在指責我和你祖父。”
因為權九嶷,是他們的妹妹和女兒。
權與訓淡淡地說:“反正如果是我妹妹或者女兒,我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有開頭的可能。”
權君泰搖了搖頭,說:“你可別說大話。不說愛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而當一個男人要騙一個女人的感情,那是什么人都阻止不了女人沉淪的。”
“在感情中能夠清醒自省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特別是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就遇到皇帝那樣的感情騙子,沒有少女,能夠躲過這個劫數。”
“而且,這件事里,還有更深的原因,你想過沒有?”
權與訓說:“……更深的原因?皇帝為什么要祭祀?祭祀的是誰?”
權君泰說:“……那是另外一回事。”
“四大貴族之一的利氏,在君主立憲之前,曾經出過最多的皇后。”
“但是在君主立憲之后,他們再也沒有把利氏女兒嫁給皇子或者皇帝。”
“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君主立憲五百年之后,他們居然再次把他們族長的長女,嫁給了還是皇子的澹臺宏遠,還能順利生下一個兒子并且長大成人?”
“而且在生下兒子之后,過了十年,皇后再次懷孕,又生下一個女兒?”
權與訓皺起眉頭,開始分析這件事。
“確實有點奇怪。”
“我們四大貴族心照不宣,都知道皇室,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有四大貴族之一血脈的皇嗣,接掌皇位。”
“萬年以來,利氏出了那么多皇后,但是沒有一個皇后,成功誕下過皇嗣。”
“以前沒有君主立憲的時候,皇帝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隨便哪個都能給他生孩子。”
“所以可以迎娶利氏的女子做皇后,因為利氏出身的皇后生不生孩子,根本無所謂。”
“后來君主立憲,皇室實現一夫一妻制,并且規定,非婚生子女,絕對沒有皇位繼承權,利氏就再也沒有嫁到宮里的女子。”
“這一條規定,是君主立憲時期,內閣、軍方和元老院三方共同聯合起來,給皇權上的第一道限制。”
“根據憲法,如果皇帝沒有婚生子女繼承皇位,皇室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這五百年來,皇室再也沒有迎娶過四大公爵出身的女子。”
“皇室的公主,也沒有下嫁給四大公爵。”
“直到三十多年前,先是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長公主澹臺瑾瑜,突然放棄皇位繼承權,下嫁宗氏族長的二兒子。”
“然后身為普通皇子的澹臺宏遠,一邊跟你姑姑拉拉扯扯,一邊又對利氏女示好。”
“在我們權氏明確表示高攀不起之后,他轉身斷然迎娶了利氏長女利奉恩。”
“這是君主立憲之后,第一個嫁進宮的利氏皇后。”
“而長公主澹臺瑾瑜也是君主立憲之后,第一個嫁到四大公爵世家的皇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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