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問題？”馬小樂愣了一下。
“對！”吳盛利從座椅上起來，兩手別在背后，慢吞吞地晃著步子，“那些小攤販，最注重也是最得意的，就是一個靈活性，三輪車一輛，方便自由，走一路叫賣一路，想停下來有了插腳的空就行。此外還能由著性子，想出攤就出攤，不想出攤就玩個四腳朝天，多自在？可一旦統一貨柜了，他們看重的靈活性就沒了，而且想不出攤也不能由著性子了，因為每月還有貨柜本錢要扣呢，這就是說，一天不出攤，不但不掙錢，還要賠錢，你說他們會愿意么？實話告訴你吧，我覺得，搞統一貨柜，是出力不討好的事！”
吳盛利的一番話，馬小樂聽著也有道理，不過現在不是搞一團和氣的時候，該奪理的地方得奪！
“吳局長，你說的也對，不過就是考慮得不夠全面。”
馬小樂這話一出，吳盛利臉色就有點變了，說了一大堆，被批不夠全面，著實是夠不給面子的。
不過馬小樂可顧不上吳盛利的神情，得把自己的話給撂出去，“你說攤販喜歡靈活自由，由著性子愛出攤不出攤的，恐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你想想，那些小攤販天天出攤就掙點養家糊口的錢，哪里能由著性子愛干不干？不知道伍局長平常上不上街轉轉，體察下民情，大街小巷的，哪天攤販少過？”
“這個，我知道，每天都不少。”吳盛利拉著臉。
“就是嘛。”馬小樂根本就不正視吳盛利，讓他板起的臉沒起到絲毫作用，“而且吳局長你知道么，攤販們其實并不想瞪著三輪車到處跑，他們也有尊嚴吶，老被你們城管追著打著心里能平靜么，況且大都是為人父母的，就算不為別人考慮，也總會為孩子考慮而去掙點頭臉吧？剛好，我們推出統一貨柜，那就跟正常上班似的，有固定場所了！沒準他們還高興著呢！”
“看來咱們的看法很不一致嘛！”吳盛利道，“我們經常犯的錯誤就是以自己的思想來推知他人，馬局長，盡管你說的聽上去也有道理，不過不是實情，現實中根本就行不通，你太理想主義化了。”
“理想主義化？”馬小樂一抖眉毛，“誰他娘的想理想主義化，說到底還不就是糊弄的事情嘛，你還真以為我指望著靠貨柜來把城區散亂攤販統一步調起來？扯淡！純粹是扯他娘的淡！”
吳盛利聽到馬小樂這么一說，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他。“那你到底是啥意思？”他窩著舌頭問了句。
“不就為了面子工程么！”馬小樂哼笑道，“騙騙創衛評審小組！”說到這里，他自己掏了煙，有滋有味地點了一根，繼續道：“短期效應，有短期效應就行了，剛好趕上創衛評審小組過來，等他們一走，創衛的牌子拿下來，還啥統一貨柜？都拿回去賣廢鐵皮也沒吊事，誰管？誰管這吊事就是沒吊的人！”
吳盛利被馬小樂這番話搞得徹底沒了脾氣，不過他可不能示弱，馬小樂這么“囂張”，其實就是向他示威，不能軟了。
“如果你來是為說這些屁話，那我很客氣地請你離開！”吳盛利向馬小樂做了出門的手勢。
馬小樂哈哈一笑，藐著眼搖了搖腦袋，“我見好人就說好話，見到屁人就說屁話，吳局長，你說我說的是啥話？”
“你！”吳盛利一臉怒氣，卻也發作不得，“告訴你，別來無理取鬧！”
“吳盛利！”馬小樂陡然一變臉，“我跟你這么說吧，宋光明有很多狗，希望你不是！”
這話刺得吳盛利太疼，他顧不上什么臉面了，“馬小樂你別囂張！”他瞪眼怒吼，“這是我的地盤，你跑這兒來撒野？！”
“你的地盤？”馬小樂一個反問，“你身為國家干部，人民的公仆，竟然把城管局看成是你個人的地盤？你臉不紅么？”
“不要以為有點能耐就覺得榆寧盛不下你！”吳盛利兩手叉腰，急促地起伏著胸膛，“年輕氣盛，心比天高，看來你是沒吃過虧，小心哪天走在路上被套了麻袋！”
“喲，吳局長，難道你還要找人背后下手，來陰的？”馬小樂一聲冷笑，“堂堂一個大局長，竟然用這手段，而且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出口，真是丟人丟到家了，那種弱智無腦的樣子，令人不恥！”
吳盛利沒有回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又重重地放回去。
“劉三，找劉三吧。”馬小樂不屑地笑道，“榆寧這地方，劉三可算得上是號人物，你不找他多沒面子。不過你得先掂量掂量，是你找劉三管用還是我找劉三管用！”
吳盛利聽到這話，沒底了，本來他看家本領也就是找劉三，對付一般人，這招還是相當管用的，但眼前的馬小樂，讓他慌了神。“這小子到底是啥來頭？”他心里嘀咕著，“可別弄不好失了手，我吃不了還得兜著走。”
想到這里，吳盛利神色稍稍緩和了點，對馬小樂說找啥劉三，都是工作上的事，用得著那么大動干戈？
馬小樂一聽，情況似乎有點轉變，剛好借坡下驢，“吳局長，其實我今天來是向你征求點意見的，并不是強行要你怎么樣聽話去搞統一貨柜的。”
“我知道，說到底就是業務往來。”吳盛利道，“不過我的意見還是那樣，認為那計劃還不夠成熟，有待完善。”
“哦，既然吳局長這么說了，那我回去再想想，沒準還真有更好的法子。”馬小樂說完就走了，直接找周生強，他覺得這關鍵時刻非得把貨柜搞了不行，要不僅憑驅趕、沒收東西、罰款等法子，還不能有效解決攤販散亂的毛病。
周生強聽了馬小樂的匯報，很贊同，說在創衛的事情上，盡量要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不遺余力去把事情辦好！他告訴馬小樂，吳盛利那邊他會安排個時間打電話說說的。周生強的回答無疑是一顆定心丸，馬小樂隨后趕緊打電話給丁新華，要他現在就著手準備訂制貨柜，并先期對攤販進行告知。
縣里撥款投資那塊，當然是財政局的事情了。馬小樂也不羅嗦，直接找局長吳鐵良說明來意。吳鐵良和馬小樂打過交道，不想招惹他，況且他又有周生強的支持著，哪里還會有半點猶豫，當即就答應下來，說政府工程項目，當然要大力支持，絕不拖拉。
馬小樂大喜，沒想到事情竟然這么順當，不愧是正職書記支持的事，就是暢通。
兩天后，丁新華來找馬小樂，說各項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開展著，唯一的問題是老市街那邊的攤販太多，而且都不愿意走，貨柜根本就擺不下。
“總體來說，他們大多數還愿意用貨柜吧。”馬小樂有點得意，看著丁新華問。
“那是！”丁新華道，“馬局長你的主意就是好！你知道么，他們很多攤販說也想有個固定的地兒來賣東西呢。”
“嗯。”馬小樂點點頭，道：“繼續說老市街，哪兒的攤販都賣些啥？”
“大都是蔬菜、水果。”丁新華道，“人數確實很多，要制貨柜的話，估計四五十個都不夠，當然，夠不夠的問題其實不是問題，關鍵是擺哪兒去？”
“那你就說沒地擺那么多貨柜得了，繞圈子干嘛。”馬小樂道，“為啥都聚在那地方呢？”
“人氣旺！”丁新華道，“周圍有兩三個大居民區，一到下班時，那人多著呢，都想順路買點蔬菜瓜果啥的回家去。”
“哦。”馬小樂點點頭，“老市街旁邊還有小街巷沒？”
“有的，有條小街，不過坑坑洼洼，周圍商戶都把垃圾朝哪兒扔，整個臟亂差。”丁新華道，“馬局長你不會要攤販都到那里集中吧。”
“丁局長你說對了，還真是那個意思。”馬小樂道，“如果沒估計錯，那些個攤販應該大都是下崗職工或進城民工。”
“下崗職工多。”丁新華道，“哪兒差不多都是下崗職工。”
“嗯，也不管有多少下崗職工了，反正都可以去。”馬小樂點頭道。
“去哪兒？”
“去你說的那條小街。”馬小樂道，“你帶我過去瞧瞧，實地考察下，回來就著手辦事。”
“把貨柜都推到那兒去？”丁新華顯然不太贊成。
“不搞鐵皮貨柜，搞水泥臺的，瓷磚臺面，長期固定下來。”馬小樂道，“既然那地方有那么多攤販，說明哪兒的買賣已經小有氣候，既然小有氣候，可以變相改造成一個小農貿市場了。”
“農貿市場可不能隨便設的。”丁新華一聽，連連擺手，“沒有規劃，搞農貿市場萬萬不可，只要有人反對肯定搞不成，因為涉及的東西太多，那怕再小的農貿市場，稅收、衛生、消防、防疫以及安全等問題一個都少不了，比較麻煩。”
“所以得動動腦子嘛。”馬小樂嘿嘿一笑，“你不想想，那么多貨柜都能弄成政府工程了，這小小一條街怎么就不可以？”
丁新華聽了，迷惑不解，抬手撓撓腦袋，搖了搖頭，“馬局長，你的意思是當政府工程來搞？”
“那當然。”馬小樂道，“還不是一般的政府工程，照舊打民生的旗幟。”
“不懂。”丁新華搖搖頭。
“那地方咱不叫農貿市場，還叫街。”馬小樂笑道，“不過叫法有學問，得叫再就業一條街！”
“再就業一條街？”丁新華一聽，眼睛一亮，“這下懂了，馬局長，為下崗職工專門辟出的地方，讓他們重新上崗自食其力？！”
“就這意思。”馬小樂道，“你說就這樣的事情，誰敢說不同意？誰不同意就是要造反了！關注下崗職工溫飽問題，那可是民生大事，誰反對誰就是要造反，哪個有這樣的膽！”
“對，不錯，是這么回事！”丁新華道，“而且縣里肯定百分百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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