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將香爐中的香灰壓實，繼續冷靜地提醒：“聽說索額圖大人為了第二日面圣時不會過于狼狽，于是前一天晚上是歇息在鎮上的客棧中。”

四阿哥看了太子一眼，用最冷靜平淡的語氣問太子：“您查過嗎？”

太子一拍扶手，“小四你大膽！”

“索額圖不僅是孤的叔公，他還是我大清的肱骨之臣！你現在是想說什么？”

四阿哥將盤香放進香爐中，用明火引燃，“二哥，我什么意思也沒有。索額圖終究是純臣還是有自己小算盤的墻頭草，您比我更清楚。”

“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句，正因為索額圖與您關系匪淺，所以他辦好了差事，或許不會讓天下人同樣記住您的好。可要是他辦了什么壞事兒，保準會有人說——瞧，那就是太子的叔公，肯定是太子讓他這么做的。”

頂著太子越發森冷的目光，四阿哥還是將話給說完了。

“二哥，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名聲被其他人給帶累了吧？”

太子冷著臉，“索額圖不可能會害孤。”

“對，他是不會害您。”四阿哥承認，這世上最想讓太子繼位的人當中，赫舍里氏、索額圖絕對保二爭一，“但就怕他太有主意，做得多了反而就錯了。”

新點燃的盤香開始散發出幽幽的香氣，絲絲縷縷如同薄霧一般的煙氣從香爐的孔洞之中鉆出來，慢悠悠地飄散在了空氣中。

四阿哥以手做扇，朝著香爐扇了扇，煙氣頓時如同受到了劇烈的撞擊，在朝著屋子里快速地散發了開來。

“二哥，您是太子，身上凝聚了太多人的期望。”

“您說，索額圖是希望您能壓倒所有兄弟，還是希望您能韜光養晦，孝順對待汗阿瑪呢？”

面對四阿哥平平淡淡的提問，太子吸了一口氣，檀香的味道順著他的鼻腔鉆進了五臟六腑之中，仿佛將他身體里的濁氣清洗了一通。

再次吐出一口氣，太子感覺自己的頭腦已經冷靜了下來。

“你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面對的是他的叔公。

平心而論，索額圖對他好嗎？

當然好。

他們不僅血脈相連，他更是赫舍里氏未來榮耀的保證。

但是索額圖更想通過自己的出謀劃策，將他盡早送到皇位上。

如此一來，他的不世之功再無人可以超越。

這正是他們之間分歧的地方。

其實四阿哥說的沒錯，索額圖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在他背后偷偷摸摸做些“認為對太子有利”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索額圖在有結果之前還不會告訴他！

這要是釀出的是苦果……

太子只是這么一想，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萬一是苦果，還不是得他和索額圖一起吃下去么！

更何況，索額圖在朝堂上也不是一手遮天。

大阿哥那頭就有個明珠在對他虎視眈眈呢！

很有可能，這苦果他還沒吃到嘴里，就被明珠發現了，他一轉手，好家伙，先讓汗阿瑪看見了……那時候，就不只是吃苦果這么簡單的事情了。

一想到這里，太子頓時就坐不住了。

他屁股底下就像是被藏了幾千根針，扎得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來人！”

他正想喚來何柱兒，忽然想到，何柱兒必然收了索額圖不少好處，未必不會通風報信。

于是太子話鋒一轉，“蘇培盛進來。”

門外正要進門的何柱兒表情一僵，驚奇地看向了身邊的蘇培盛。

“……太子爺叫你呢，怎么還不進去？”何柱兒瞇著眼睛打量蘇培盛。

這小子平常見了他，左一個“哥哥”，右一個“何公公”叫得歡快，不會是背地里在討好太子爺吧？！

蘇培盛也沒料到太子會叫他。

等進了門，得知太子的吩咐之后，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

為什么叫他而不叫何柱兒？

蘇培盛謹慎地應下了。

等出了門，何柱兒果然靠上來打聽了。

“太子爺吩咐你什么事兒了？”

“怎么不叫我，而是叫你呢？”

蘇培盛憨憨地撓撓頭，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來，“哥哥誒，太子爺說他昨夜夢有所感，非要喝到行宮外二十里處一口泉眼的水不可。”

他兩條眉毛耷拉下來，就像是一只落了水的脫毛小狗，“這種粗活兒怎么合適哥哥您來做呢？”

去二十里外取一口水？

這活兒何柱兒一聽便打了退堂鼓。

他可不愛干這些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他還是冷冷罵了蘇培盛一句：“眼皮子淺的東西！太子爺讓你去，自然是因為看重你、抬舉你！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說著抬腿就踹了他一下。

蘇培盛連忙討饒：“是小的錯了！小的這就去！”

何柱兒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的！別讓太子爺多等。”

蘇培盛捂著被踹到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

站在原地的何柱兒輕嗤了一聲，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

他勾勾手叫來一個小太監，吩咐他：“去告訴相爺，就說太子這兒一切如常。”

小太監點點頭，貼著墻根機靈地跑了。

何柱兒這才哼著小曲兒，一邊回憶著索額圖給他的那只匣子里頭的銀子的手感往回走。

哎喲喂，這銀子的手感不比女人的皮肉好摸啊？

嘖嘖。

太子不知道，幸好他沒有叫何柱兒去辦這事兒，否則索額圖那頭立馬就能收到他一舉一動的消息。

他此時正和四阿哥討論起了其他的事情來。

畢竟人雖不在紫禁城，但要處理的事情照樣一件不少。

他作為太子，入朝之后就被康熙賦予重望，身上的擔子可不小。

更何況如今下頭的弟弟們也漸漸年長起來，入朝之后大部分都會變成他的阻力，這讓太子難免會感到焦慮。

畢竟在尚書房時的《史書》也不是白學的。

歷史上的太子們可都沒什么好下場啊。

與其最終含恨倒在兄弟手中，還不如他抓緊眼下的每分每秒，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讓他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連超越的想法都生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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