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楚信,再不是之前那副滿臉胡茬,頭發亂糟糟的邋遢樣子,換了一身鴉青色勁裝,面容干凈,棱角分明,那雙冰藍色的雙眸中,透著令人捉摸不定的幽光。
云牧淵毫無準備下看到他,驚得從床邊站起,連退數步,直到撞在柱子上。
“為何是你活著,瓊芳在何處?”云牧淵急切詢問。
楚信冷笑一聲,轉身半跪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床上少年的臉龐,將一粒丹藥喂進少年口中。
“小鶴對不起,阿兄來晚了,讓你受了這么多年的苦。”
也不知云松鶴是不是聽到楚信的聲音,眼角有淚水滑落,結成冰霜。
江月白站在旁邊抓抓臉,這會好像都看不到她似的,發現床邊桌上擺著一盤糕點,江月白順手端起來,一邊吃一邊看。
“再忍耐片刻,阿兄一會就帶你離開這里。”
“你不能帶他走!”云牧淵慌亂出聲,“若是瓊芳回來,看不到松鶴會……會……”
“會怎樣?你還以為妖會對人生出情意嗎?”楚信喝斷云牧淵。
云牧淵搖頭,“瓊芳她不一樣,她跟別的妖不一樣!”
楚信冷笑,揮出一道寒風,將云牧淵下半身凍結,讓他無法逃脫。
楚信轉向江月白,“道友,介意聽我講講故事嗎?”
江月白嘴角沾著點心渣子搖頭,“無所謂,說完給我把賬結了就行,不過我進來的時候,有元嬰修士盯著,太久不出去恐怕要生變故,你自己掂量著。”
楚信坐在床邊,看云松鶴的狀態逐漸好轉,拉著他的手對云牧淵慢慢說道,
“那些人和妖相互愛戀的故事,全都是由人編造而成,我以為修真者比凡人更能看透這一點,但你還是深陷其中,不管你信不信,雪妖對你從來沒有情意,有的只是你們契約上定下的利益!”
云牧淵想要說話,卻被楚信禁言,雙目血絲爆裂,只能不斷搖頭。
“你們云家自從那位煉虛老祖隕落之后,一代不如一代,雖然你是當代天驕,但是比起那位煉虛老祖的資質還差得遠,你想要把祖傳的《玄玉功》修到頂峰,有萬年寒鐘乳還不夠。”
“也是天道卷顧你,讓你遇到正好需要萬年寒鐘乳突破的雪妖,那雪妖是無定寒冰中孕育而生,由她出手,可以用無定寒冰慢慢洗煉你的身體,提升你在冰屬性方面的資質。”
“你說你們為何就不能好好交易,好好修煉,偏要來禍害別人?”楚信怒聲道。
云牧淵眼中劃過一抹心虛。
“是,我知道,你都是族中逼迫,才跟雪妖定下契約,選取合適的人,用秘法將妖力融入人體,讓人能夠擁有同雪妖一樣的血脈,如此一來,修煉《玄玉功》事半功倍。”
“且這個人不需要是云氏族中之人,只要成功,男的就娶了云氏女子,女的就嫁給云氏男子,生下云氏血脈的孩子,就能徹底改變云氏走向沒落的結局。”
“你和云氏承諾過雪妖,成功之后把萬年鐘乳石送給她,她這才愿意耗費本源之力幫你們嘗試,妖天性冷血無情,不會在乎人族嬰孩死活,可你呢?看著我和弟弟被妖力折磨,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我當初還很感念你和雪妖幫我爹娘報仇,自愿認你們為義父義母,甚至一開始雪妖往我體內注入妖力的時候,我還在告訴自己,我要報答你們,所以再痛苦,我都咬牙忍下去,卻不承想,我和弟弟早就被你們盯上!”
“妖雖冷血,卻能說到做到,可人性狡詐,翻臉就不認賬。幸好雪妖不蠢,知道你若化神成功,她便無法壓制你和云氏,所以趁著你準備閉關化神,全族為你護法時,去偷萬年鐘乳石。”
“但雪妖沒想到的是,我將她的蹤跡告知云氏族長,又趁亂吞了萬年鐘乳石,你以為她為什么逃走時一定要帶走我和弟弟?”
云牧淵睜大眼睛,眼中含淚。
楚信嘲諷道,“弟弟被你們帶走時,尚在襁褓中,又被你們以神魂交融秘法改換體質,所以你以為雪妖跟你‘日久生情’,像人族女子一樣,舍不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不,你錯了,她要帶走我是因為萬年鐘乳石在我身上,要帶走我弟弟只是因為弟弟將妖力融合得很好,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人,所以弟弟對云氏很重要,把弟弟掌握在手中,她就有跟云氏談判的資本,可以避免你們傾盡一族之力追殺,僅此而已!”
楚信站起來,走到云牧淵面前。
“我知道你這么多年不惜損耗自己的修為,也要維持弟弟的性命,就是想等雪妖回來,你以為雪妖舍不得弟弟一定會回來,但那秘法只是讓你與弟弟有了血脈相連之感,并沒有影響到雪妖。”
“當日亂戰中,她被契約反噬,我拼死傷她,她差一點就殺了我,但最終,她為了萬年鐘乳石將我帶到魔眼峽,卻還是死在了契約的反噬之下,最終一身妖力都被我吸盡,雪妖很聰明,但她對人性的狡詐了解得還不夠,也包括我。”
“她以為契約是公平的,但其中的文字卻有多重意思,她背叛就是死,你卻可以相安無事。慶幸吧,法天仙君的道果還不完美,才讓你們有這么多空子可鉆!”
楚信解了云牧淵的禁言,轉過身去。
“我感念你這么多年照顧弟弟,所以不會殺你,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云牧淵嘴唇顫抖,“她真的已經……已經不在了?”
楚信點頭。
云牧淵按住心口,“她臨死時,有沒有……”
“沒有,她沒有提到你。”
云牧淵心死如灰,此時竟沒有關心要被帶走的云松鶴。
江月白一直在旁邊看著聽著,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話。
那話說得偏頗,卻有一些些道理。
有些男子天生就對孩子無愛,對孩子好,只是因為他愛孩子的娘,舍不得孩子娘受苦。
云牧淵似乎就是如此,此時此刻,滿心都是死去的雪妖。
他拼命留住云松鶴,可能也只是為了留住他和雪妖之間僅剩的聯系。
江月白壓下自己連盤子也想吃掉的沖動,揮手將雪妖的軀殼放在云牧淵身邊,那就只是一具冰殼而已,對她沒有任何用處。
“意外發現,我覺得還是還給你比較好。”
云牧淵再次看到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終于崩潰,掙脫身上冰殼跪坐在地,將雪妖的軀殼抱在懷中,雙肩聳動,極力壓制著不發出哭聲。
江月白也不知道他們那些年是如何相處,會讓云牧淵產生這么深的感情,或許這其中就只是楚信提到的神魂交融秘法影響。
楚信沒有管云牧淵,轉向江月白道,“道友,今日多謝你了,你不欺我,我自誠信待你,拿著!”
楚信取出一個冰藍色的琉璃瓶,抬手拋給江月白。
江月白接過來打開,里面是十斤萬年寒鐘乳,完全足夠她用,到此,江月白一顆心總算落定,可以離開斗木界,去天靈界找師父他們了。
楚信抱起床上的云松鶴,正欲離開,地面突然震動,一股澎湃的火元力如同山河決堤,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楚信神色一凜,“三火劫仙陣被啟動了,是云氏的人!”
楚信抱緊云松鶴,臉上浮起決絕之色,今日縱然是死,他也要助弟弟脫困。
這時,一直抱著雪妖軀殼的云牧淵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塊黑色令牌,丟到楚信面前。
“屋后有路,你們走吧!”
楚信拳頭休地緊握,看著那面云牧淵早就準備好的令牌,不禁回想起那些年,云牧淵對他的教導和照顧,他就像一個完美的長輩,比楚信他自己的親爹還要完美。
弟弟云松鶴什么都不知道,也一直將他當做親爹一樣對待,他還記得,云牧淵將弟弟扛在肩上,在院中笑鬧的樣子,那日的暖陽,是他唯一能回憶起的溫度。
如今,他除了冷,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楚信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不會記你的恩情,我對你只有恨!”
云牧淵恍若無覺,只看著懷中的雪妖。
楚信拿走令牌,抱著云松鶴離開,江月白緊跟其后。
“等等,承諾你的靈石沒辦法給你,我身上只剩這些無用之物,多謝你將她送回來。”
云牧淵拋給江月白一個儲物袋,江月白抬手接住,深深看了眼云牧淵,從屋后逃離。
外面天色一片火紅,整個山谷都被怒海狂濤般的火焰包裹,熱浪逼人。
楚信抱著云松鶴,令牌上的光暈排開火焰,他示意江月白跟上。
江月白揚了揚手上的琉璃瓶,“東西到手,后會無期!”
說完,江月白身后出現一片空間漣漪,她眉眼帶笑,退入其中消失不見。
楚信愣了愣,忽然慶幸他沒跟江月白硬拼,心想這女修真是深不可測,竟連空間之力也能掌握,若以此布陣,他就算能身化風雪,也逃不出去。
火海吞沒的木屋,楚信懷里的云松鶴動了動嘴唇,眼淚從眼角滑落。
“爹……”
“我們早就沒爹了,你以后只有我!”
楚信抱緊云松鶴,毫不猶豫的離開山谷,化作一陣寒風,吹向無拘無束的山林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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