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向陽見陳向琰眼神里滿是征求自己意見的神情,知道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
他拿著手上的表格,踱到韓三多面前,說道:
“韓技術員,聽你們這么一說,我有個擔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魯向陽的臉上,想知道他擔心什么。
“如果你們的韶副鎮長,開出的是空頭支票,萬一到時候你們種出的菜,不能按他說的辦法賣出去,你們該怎么辦?”
魯向陽不愧是縣委書記。
雖然陳向琰沒明確地把問題說出來,但他求助的眼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而他如果直接表態,不僅立刻暴露了身份,而且有越俎代庖之嫌。
關鍵的,這個問題本來就不該他來回答。
王暢悄悄地挖坑,陳向琰表面上也在懷疑,是因為他們對韶宏偉的所作所為都不了解,或者有看他笑話的嫌疑。
而反觀村民們,倒是對此信心滿滿。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把問題交給有最有資格回答的村民們。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也是魯向陽處理這類問題的技巧之一。
沒等韓三多說話,還是那位心直口快、膽大的村民,上來指著魯向陽說道:
“你這位同志說的話,我就不愛聽。”
“還什么空頭支票,萬一賣不出去怎么辦?”
“我不知道你是管啥的,看樣子也是個官。我就是個老百姓,今天有啥說啥。”
王暢見那村民一根手指,點著魯向陽的鼻子,說話吐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想上去制止。
被魯向陽嚴厲的看了一眼,止住了。
轉回頭,魯向陽并沒介意那村民的手指和吐沫星子,笑著對他道:
“沒關系,咱們不分大小,平等地討論問題,你說。”
那村民看了一眼韓三多,也不管其他了,坦率地說道:
“說起這個事來,話可有點長。”
“就拿我們這個蔬菜大棚來說,要不是當年韓書記定下來的,又有韶副鎮長跑前跑后的幫助張羅著建,我們還不知猴年馬月能分到大棚呢?”
“建好了大棚,韶副鎮長沒像其他領導那樣,一甩手就不管了。又是請專家來指導,又是帶著技術員來培訓,手把手教會我們種菜。”
“說實話,以前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在這土崗上,靠土里刨食,種點玉米谷子啥的。那點收入除了吃飯,剩不下個啥。”
“至于蔬菜,那么多品種,有些我們見都沒見過,也沒吃過,更別說怎么種了。”
“等我們學會了種菜,產量上來了,可倒好,又賣不出去,這叫什么什么……”說到這兒,那村民有些卡殼。
一旁的韓三多提醒道:“幸福的煩惱。”
“對對對,幸福的煩惱。你看我這腦子,都是好詞,我就是記不住。”
那村民手撓著腦殼,尷尬地笑了笑。
身后圍觀的村民發出一陣笑聲。三人也跟著笑了一下。
那村民倒是很享受能為大家帶來笑聲,接著道:
“就在國慶前后這一陣子,韶副鎮長休了幾天假的工夫,大棚里的蔬菜瘋長了幾天,確實有些積壓在地里,再不賣掉的話,就長老了。”
“人家韶副鎮長一上班,就趕過來,給我們出了三個辦法,超市、社區團購,還有那個時髦的直播。任由我們選。”
“昨天,我們在底下一聽,人家韶副鎮長想的太周全了,這些方法都太好了。”
“咱們都是村里的,沒見過啥世面。對這些新鮮的玩意,根本耍不靈。還是人家韶副鎮長腦瓜子好使不是?”
說了這一大圈,那村民才繞回道主題:
“你剛才說什么萬一賣不出去咋辦?賣不出去咋了?”
“就好比一個親戚,你家的娘們兒剛一懷上孩子,就趕來幫忙照顧。現在孩子生下來了,還讓人家領回家去養。那意思,等養大了,再回來認爹媽,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哈哈哈哈……”眾村民被他粗俗的笑話,逗樂了。
陳向琰和王暢沒敢樂,臉上一緊。把眼來看魯向陽,擔心他發作。
韓三多也覺得那村民口無遮攔,連忙上前推了他一把:
“去去,在這兒胡咧咧些什么”
那村民不服氣,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三人,嘴上嘟囔著:
“本來就是么。要是鎮上、縣里的干部,都像韶副鎮長這樣,那才叫黨的好干部呢。”
身后不知哪個村民大聲說道:“對啊,說的對啊!如果人人都像韶副鎮長那樣,為咱老百姓著想,我們東店村,呃不,咱們溪嶺鎮早就好起來了。”
魯向陽趁機問道:“怎么,其他的鎮領導難道不也一樣嗎?”
那村民還想說什么,韓三多趕緊拉了他一把,看了一眼陳向琰和王暢,嘴上道:
“各位領導,別聽他胡咧咧。一天天沒個正型。”
魯向陽知道韓三多是顧忌眼前的縣領導,不肯讓那人多說,就轉了一個話題道:
“聽說,咱們村里的干部就不錯,以前不是一直鼓勵采石挖沙,帶領大家致富么?”
一聽說起這,那人也不顧韓三多拽他的胳膊,往前掙著身子答道:
“你要不說這個也就算了,說起這個來,我就一肚子氣。”
陳向琰見魯向陽認真的神色,示意韓三多放開那個村民,讓他繼續說。
王暢已經開始心驚。他知道黃曉坡和范旭彪在村里的一些作為,老百姓早就不滿意。光經過他的手,壓下的告狀信就有十幾封。多次上訪,也被勸了回來。
現在,見那村民當著魯向陽的面,不管不顧地說,知道今天這蓋子是捂不住了。
心里只好默默祈求,那村民不要知道的太多,說的太多。
魯向陽看了兩人一眼,觀察著兩人的神情,并示意他倆認真聽。
那村民滿臉的義憤,喘著粗氣道:
“先說我們村的支書,到底是個什么玩意?你們最好去問問黃曉坡,他是鎮書記,人是他定的,他最清楚。”
韓三多急得在一旁不停地拽他的衣服。
魯向陽示意韓三多放開,讓他敞開了說。
可能是受此影響,那村民緩和了一下,才道:
“你說的帶領我們大伙致富?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可能還不知道。村里最大的挖沙人,是村支書的老丈人,帶著他的小舅子,壟斷了這一片的河沙,不讓老百姓挖。”
“那個采石場,說是村里和那個山河公司合作。可采了幾年的石頭,山都被他們挖走了大半,也沒看村里富起來。”
“村里的賬,不清不楚,根本不給我們這些老百姓看。”
“除了雇了幾個村里的人去干活,工資還給的很少。”
“每年,就是過年過節,給村民分上幾斤肉,幾斤油。再也沒見任何好處。”
“就連村前的柏油路,都是他們的大車給壓壞的。他們連問也不問,修也不修。”
“我就不相信,村里的山被他們挖了,就值這點好處?這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都挖完了,子孫們怎么辦?喪良心啊!”
說完,一拍大腿,蹲在了地上。
身后的村民也是一陣嘆息。
韓三多見沒攔住那人的控訴,滿臉愧疚地看著三人。
魯向陽不肯罷休,他要趁這個時機,把所有問題都搞清楚。
他也隨著那村民蹲了下來,和藹地看著那人問道:
“那你們前天為什么要去縣里堵門呢?”
一聽這話,那村民又噌地站了起來,胸膛一起一伏地罵道:
“這些事,哪里是我們村民能干出來的?還不是那個混賬范老邪,也不知受誰的指使,私底下鼓動了幾個人,說是跟著他到縣里討說法。呆一上午,就給每輛車補貼五百塊。”
“昨天我們才知道,原來是縣里新來了縣委書記,他們是利用村民們堵門去鬧人家。”
“這些村民哪知道后面還有這些事啊!就為了賺那五百塊,誰成想會因為這,連累的韶副鎮長被停了職。”
隨即,那村民轉身抓住陳向琰的胳膊。
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里陳向琰的官最大,肯定能管這事。
“陳縣長,既然你們來了,事情可以調查,我說的如果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人家韶副鎮長為了我們,做了那么多實事,到頭來還因為我們被處分。你說,這讓我們怎么有臉見人家。”
“你是縣長,肯定說了算,趕緊給他恢復了吧。”
身后的村民也齊聲道:“是啊,給他恢復了吧。”
陳向琰和王暢,雖然知道這里肯定有些情況,但沒想到背后的原因竟然是這樣的。
一時面面相覷。
正在這時,韓三多的電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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