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迅沒有回答。
看著劉靖那殷殷切切的神色,他只想到了幼年時。
那時,父親剛調任鴻臚寺,公務最是繁忙,常常三更天回來,天一亮又上衙去,辛苦極了。
父親沒有時間抓他的功課,全讓書院的先生盯著。
只有每回月考,父親瞧見他時會這么問他一句:“怎么樣?”
劉迅很不喜歡被問。
他的功課不算差,但離父親的要求卻還遠。
眼下亦然。
劉迅甚至覺得,他不是去了一趟慈寧宮,而是才從考場回來。
見劉迅沒有回答,臉色也不好看,劉靖的嘴唇抿了抿。
莫非他替兒子潤色的故事沒能吸引皇太后與郡主?
還是迅兒沒有發揮好?
“到底怎么樣?”他追問了一句。
劉迅動了動嘴唇,甕聲甕氣道:“沒有見到皇太后。”
劉靖聞言一怔。
劉迅又把事情說了一遍,道:“郡主奇怪得很,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罵我說話鴨子叫。她竟然還說服了太子與皇太后。”
這么一說,劉靖懊惱地搖了搖頭。
自己兒子,他不覺得這聲音有什么問題,以至于忽略了。
這事兒也不趕巧。
早半年、晚半年的,興許就不會遇著這么尷尬的狀況了。
出師不利,劉靖雖然也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卻沒有打擊劉迅,只問道:“你看郡主如何?”
劉迅面上忿忿的表情一下子淡了淡,道:“模樣是好,脾氣真差。”
劉靖笑了起來:“姑娘家嘛,有點兒脾氣不奇怪。”
只要劉迅對郡主有心思,劉靖就能說服他繼續尋找辦法。
“嗓子是一時的,”他道,“下次再尋機會。”
劉迅卻道:“沒有太子引路,我可到不了慈寧宮。是了,我們前腳剛走,后腳圣上來了,我親眼看到徐簡跟在圣上身后。”
“他去慈寧宮了?”劉靖吸了一口氣。
他近來是越來越看不懂徐簡了。
先是辭了兵部,卻又去順天府坐了幾天,現在又去慈寧宮……
圣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個殘的!”劉靖拍了拍劉迅的肩膀,道,“圣上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對他多有撫照,但他做不了什么事,只能當個閑散。
你不一樣,你還能考功名、走仕途……”
劉迅垂著眼,左耳聽了,右耳又出去。
閑散又怎么樣?
閑散也是國公。
自己走一輩子仕途,能當行國公嗎?
劉靖寬慰完了,倏地又想起那狐媚女子,便問:“那什么娘的,你打發了沒有?”
劉迅縮了縮脖子,見父親瞪著他,他憋出來一句:“人家叫玥娘。”
“打發了沒有?”劉靖可不會被他帶偏了。
“她不在府里了。”劉迅道。
這一點,他確實沒有騙劉靖。
父親那么耳提面命過了,他若還把玥娘留在府里,只怕會被父親讓人一麻袋綁了送出城去。
因此,即便萬般不舍,劉迅還是把人安置去了外頭。
遠也不算遠,離這兒兩條街。
玥娘十分懂事,不哭不鬧的,只是不想他為難而已……
劉靖見他這般表現,就知道沒斷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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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對你的印象本就不好,若再聽些傳言,”他堅持道,“你必須聽我的,不許再與那女子往來!
來年考恩科的學生陸陸續續到京,你多與他們結交。
這幾個月京中學會、詩會不少,你多去露面,攢些好名聲,等來年春進入國子監。
你先把這條路走順了。”
才子佳人。
一旦有了才名,還怕不能引起郡主的注意嗎?
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只要安排好了,十竿子、二十竿子打下去,湊不到一塊才怪了!
此刻的御書房里,圣上捧著茶盞飲了一口。
熱騰騰的茶水下肚,疲憊消散許多。
他看了徐簡一眼。
從慈寧宮回來后,曹公公看出了徐簡的腿不太舒服,便與他提了一句。
圣上干脆尋了個由頭讓徐簡留在御書房坐一會兒,拿手爐捂了捂,多少能好一些。
“知道朕為何讓你一塊去慈寧宮嗎?”圣上問道。
徐簡聞聲抬起頭來,道:“猜到些,又不敢確定。”
“哦?”圣上示意他說下去。
“您想替郡主選一位儀賓,”徐簡語氣里添了幾分遲疑,“只是臣應該不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如此話語,反倒叫圣上越發愧疚些。
“哪里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圣上嘆了一聲,“朕只問你,你覺得寧安如何?”
徐簡佯裝思考,復又道:“郡主能得您與皇太后的青睞,自是聰明伶俐,以她的狀況,能有許多選擇。”
圣上挑了挑眉。
沒想到徐簡還有話在后頭。
“如果今兒劉迅沒有到慈寧宮,臣只會說前頭那些話,”徐簡頓了頓,再開口時,遲疑消失了,“可連他那樣的都敢肖想郡主。與其委屈郡主去聽鴨子叫,還是臣積極些,總歸這條腿再有傷,也沒有耽擱日常行走。”
圣上坐直了身子。
劉迅肖想寧安?
劉迅不是連皇太后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寧安打發了?
也是!
若不是劉迅心思不正叫寧安發現了,也不會有這么個趕人的待遇。
想到劉迅以及劉靖,圣上張口想說“誠意伯斷不可能把寧安嫁去劉家,你也不用和劉迅爭這口氣”,可轉念一想,徐簡積極些不正合了自己的撮合之意?
話在嗓子眼一轉,圣上又改了改:“朕倒是盼望你真心實意向著寧安。”
徐簡輕輕笑了笑。
“郡主很有意思,連太子的面子都沒給,臣很欣賞她。”
“郡主眼神也不差,看人看得一清二楚。”
“您想撮合,可以臣之見,您還沒有說服皇太后吧?”
圣上:……
誠實確實很誠實,就是有時候說的話,沒有那么中聽。
按了按眉心,圣上順口來了一句:“你說得輕巧,你倒是讓誠意伯先點個頭?”
徐簡其實想走,偏一直沒尋到機會。
這會兒有那么一個由頭,他便道:“那臣這就去與誠意伯示好。”
說完,人已經站起來,行禮告退。
圣上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好搖了搖頭,示意他退出去。
徐簡走出御書房。
冷風迎面來,他醒了醒神。
先前王六年的事情,他還沒有好好與誠意伯溝通過。
正好借著這機會,名正言順尋誠意伯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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